第一章 情起 第四節

那聲音,似親昵,似引誘,聽得她全身骨頭都酥掉了。

第二日醒來時,天邊曙光蒙蒙亮,絲絲縷縷穿過雲層。

何冉坐起來,床邊空空,她抱著自己的雙腿,將臉埋進膝蓋間,輕輕地嘆了口氣。

這已經是第幾個晚上了,又夢到他了。

白天她從不會想起那個與自己毫無瓜葛的男人,可到了晚上他就會出現在她的夢裡。她沒有辦法控制自己的夢境,總不能不睡覺吧。

何冉今年18歲,如花似玉的年紀,不知道自己身邊同齡的女生會不會做這種夢,但她也沒有厚臉皮到主動去問別人的程度。

何冉抹了把臉,試圖讓自己清醒一些。

她下床走到書桌前,從抽屜里拿出塵封已久的素描本和炭筆,再找出來個垃圾桶。

一邊削筆一邊在腦海里構思著等會兒要畫的內容,夢裡的男人他有一雙很結實的臂膀,寬厚的肩膀,剛勁的腰板,這些都是她在夢中真真切切感受到的,可他的臉……

他的臉是空白的。

打完幾條簡單的輔助線後,何冉開始畫了。

在人體課上,她曾畫過很多副男人的裸體,臨摹的,寫生的,但這樣憑空想像卻是第一次。

換湯不換藥,人體的基本結構都差不多,只不過她覺得他的肌肉線條應該更流暢利落一些,需要著重刻畫。

何冉畫人體的順序比較奇怪,是先從腳開始的,然後是小腿、大腿,再到腰部、胸腔,一直往上。

最後,她的筆尖停頓在他的眉目之間。

遲遲下不了筆。

關於男人的五官,她大腦里一片空白。

他會是長什麼樣子的?

何冉試圖從他的聲音出發去聯想,可她沒有辦法將他的聲音跟那天她在美髮店裡見到的任何一個男人對號入座。

不知是出於哪裡來的直覺,她篤定他的長相一定不是那種陰柔的類型。

就算是普通平凡,也不該是那種樣子。

半晌,何冉把筆一擱,像是下了什麼重要的決定,倏地站起身來。

十一點三十分,何冉坐在計程車上,看著窗外高速公路上川流不息的車輛發獃。

包里的手機震動了很長一段時間終於消停下來,這已經是一個小時內的第十四通未接來電了。

一個小時之前,也就是韓嶼打來第一個電話的時候,何冉正好到達正佳那家生意火爆的美髮店。

她點名找33號幫她洗頭,然而等她上了二樓、解開頭髮躺好時,走進來的居然是個女人。

後來經過詢問才得知,原來的33號早在一個星期前就辭職了。

何冉洗完頭後連吹乾都顧不上就匆匆離開了,走之前順便向店長打聽了一番33號的去向。店長給她留了一串地址,告訴她蕭寒在小洲村有一家自己的小髮廊,他回去單幹了。

蕭寒。

何冉在心裡默默地念了一遍。

這是那個男人的名字。

計程車在小洲村裡的十字路口停下,裡面的路太窄了,車輛不易通行。

何冉付錢時韓嶼打來了第十五個電話,她接過司機找的零錢,把手機調成飛行模式,然後開門下車。

小洲村本是個很具嶺南特色的古樸小村寨,但近年來因為畫室的劇增,人口也變得繁密起來,原始的氣息自然就漸漸磨滅了一些。

何冉上學期參加畫室集訓,在這裡呆了大半年的時間,但她不像身邊的其他學生,一有空就喜歡成群結隊地跑出去玩,所以至今對這裡的路仍不算太熟悉。

小洲村雖然面積不大,但一條條小巷子錯綜複雜,濃蔭蔽日,一旦走進去很容易會被繞得暈頭轉向。

何冉順著街牌號一家家往下走,兜了好幾個大圈子。

鞋底被磨破之前,她總算是在一個無比隱蔽的衚衕里找到了一間理髮店。

僻靜的石板路小巷盡頭,那間理髮店就安靜地坐落在那,沒有任何招牌和標識。

兩扇木門上貼著陳舊的對聯和泛黃的老照片,黑白條紋的燈柱緩緩地轉動著,看起來年代久遠,充滿了歲月的滄桑感。

門前有一層高高的水泥台階,何冉就站在那層台階下邊望上看。

她已經站了有一會兒了,長時間抬著頭導致脖子無比酸痛,她正想扭一扭脖子,理髮店的門突然被打開。

一隻花白的貓從裡面躥出來,姿態慵懶。

再接著,走出來一個男人。

這世界上有許多種初遇,美好的,難忘的,驚鴻一瞥的,似曾相識的,但都不及何冉第一次見到蕭寒時的感受。

她從遠方趕到,沒有起因,沒有後果,只是迫切地想見他一面。

男人上身穿黑背心,下身是駝色短褲,腳下踩著一雙人字拖,整體看起來不修邊幅。

他將盆里的水潑進一旁的草叢裡,然後才注意到站在台階下邊的何冉,眯了眯眼打量她。

兩人對上視線,男人先發制人問:「理髮嗎?」

他一開口,何冉就認出是他。

她忍不住又將他上下多打量了一遍。

男人的長相怎麼說呢,應該是比較年輕的,但卻有一股沉澱的味道在裡面,特別是眉眼到鼻樑的地方,高低起伏,深邃而硬朗。髮型也很乾凈利落,自然順服地沿著鬢角生長,跟學校里那些刻意用發膜把頭髮豎得高高的男生都不一樣。

那張臉和五官,是扎在人群里無法一眼認出來的普通,卻也是一旦看見就不願意挪開視線的順眼。

何冉想或許這就是所謂的男人味,需要細細品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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