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到一半,何冉問他:「剛剛領我上樓那個女的呢?」
男人回答:「她是經理,不負責洗頭。」
何冉喔了一聲,接著問:「你們這裡都是男人洗頭么?」
男人說:「也有女的,都按編號排,輪流洗。」
何冉又問:「那你是多少號?」
「33號。」
「喔。」
這次換到男人問了:「你是學生?」大概是注意到她穿的校服了。
何冉說:「是的。」
「一個人來的?」
「不是,跟同學一起。」
男人的搭話顯得漫不經心,非常公式化,何冉回應的態度也不冷不淡。
兩人都無意多言,談話便沒有再繼續下去。
這個人不像剛才在一樓的那些人,滔滔不絕地跟她推薦各種服務,他只是安靜地洗頭,完成自己的工作。
一開始何冉並沒有覺得異常,甚至微微眯上眼睛想要休息一會兒,直到她的耳朵突然被捏住。
她心口狠狠一顫,說不清那是一種什麼感覺。
黑暗的環境中,何冉是深度近視,她看不清男人的臉,但是能感受到他指尖的溫度。
她全身的血液似乎都隨著他的動作而涌到了耳朵附近的敏感地帶,又熱又麻。
實際上,除非必要,何冉極少來美髮店這種地方。
一是因為做頭髮時難免要摘下眼鏡,眼前一片模糊,看不清楚東西會讓她沒有安全感。二是因為不可避免地要與許多陌生人產生肢體接觸,那會令她覺得極不自在。
更何況現在摸著她耳朵的還是個男人。
奇怪的是,她居然沒有產生自己想像中的反感。
當然,也絕對不是享受。
她緊張,非常緊張,全身都因為那被別人捏住的地方而綳得無比僵硬。
溫熱的水流順著她的耳輪流向耳垂,帶起一陣子奇異的搔癢,男人的手不知道在耳朵處停留了多久,手指伸進去颳了刮。
何冉想她的身子一定在發抖,而且抖得很明顯。
癢。
想笑。
何冉緊緊咬著嘴唇,努力壓抑住。
她害怕自己細微的顫抖傳達到這個陌生的男人手中,更不願意被他發現自己此刻所想。
終於,男人的手從她耳朵旁離開了,這是一個很煎熬的過程,何冉微微鬆了口氣。
他再擠了些洗髮乳,雙手又開始抓撓她的頭皮,「這個力道可以嗎?」
此時再聽那道悅耳低沉的嗓音,卻覺得近在咫尺,彷彿輕柔的羽毛包圍了整個心窩。
何冉說不清楚心頭彷彿被小蟲子啃噬了一口的感覺是怎麼回事,但可以肯定的是,這種情緒是非常陌生的,從未有過的。
她愣了一會兒才回答:「可以。」
「還有哪個地方癢嗎?」
「有。」
「哪裡?」
「……」何冉無聲地吸了口氣,半晌才說:「沒有了。」
「那我沖水了。」
「好的。」
全程大概十分鐘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
用毛巾幫何冉把頭髮包起來後,男人的工作就完成了,他離開了房間,之前的那個女經理進來喚何冉去吹頭髮。
聽到背後的腳步聲時,何冉才記起戴上眼鏡回過頭看,卻只來得及捕捉到一個修長的黑色背影。
一個多月過去了,何冉不願意承認自己對一個僅僅相處了十分鐘的男人魂牽夢繞。
更諷刺的事,那與其說是一個男人,還不如說只是一道聲音。
佇立在窗前,何冉若有所思地看著樓下花園裡的景色,不自覺地發起呆來。
不知過了多久,一輛黑色小轎車從柵欄外緩緩駛進來,車頭賓利的標緻彰顯著主人非同一般的身份。
或許是因為站了太長時間,何冉感到有些乏力,伸手輕輕觸碰了下額頭。
沒過幾分鐘,就聽見母親楊文萍的聲音從樓下傳來,「冉冉,小嶼到了,快下來接人家……」
頭好像變得更暈了,何冉深吸一口氣,強打起精神,轉身下樓。
韓家與何家是世交,上幾代人的友誼一直延續至今,然而到了何冉和韓嶼這一輩卻變得水火不容。兩人大概是八字相剋,走到哪都像冤家碰頭。大人們自以為這正是他們感情很好的另一種表現方式,所以將這一切都歸結為他們還不懂事的現象。
吃晚飯時,何冉從閑聊的大人們口中得到這樣一則消息——大伯家的二女兒,也就是何冉的堂姐,前幾日被發現跟家裡僱傭司機私通,當場抓個現行。那個司機被教訓了一頓驅逐出去,堂姐也受到長輩嚴厲的批評,禁閉在家中面壁思過一個月。
楊文萍一邊說還不忘回過頭來給何冉打預防針:「你以後要是敢做這種丟人現眼的事,我就不認你這個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