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絕望 第六節

羅曲赫眼神微微一變,朝一旁的阿嚴使了一個眼色,阿嚴見狀立刻讓門外的人將門拉得打開,整齊地站在門邊嚴陣以待。

只有封卓倫一個人。

他一步一步走上台階,正對著他們站在門外。

「你來了。」羅曲赫朝他微微一笑,「挺早的,不冷么。」

他沒有作答,目光也沒有落在他們任何一個人的身上,虛虛停在半空中。

她卻看著他的面容,只覺仿若如夢。

「前兩天我和涵涵打了一個賭,」羅曲赫朝里走了幾步,在客廳里的躺椅上慢慢坐下,溫和地開口,「你如果來了,從今以後珠寶設計界就不會再有封卓倫這三個字,縱使你這樣她還願意跟你走,那我就不會再阻攔你們。」

「不過你畢竟是我的弟弟,這樣,你現在倒退回大門外,我就當今天沒有見過你,還來得及的。」

封卓倫神色沒有一絲變化,腳步也沒有挪動。

容滋涵的心都在淌血、她用力掐了掐手心,這時看著他咬著牙一字一句地說,「你回去……我不會跟你走的。」

「你不用跟我走。」他終於將目光移到她的臉龐上,漂亮的薄唇沒有一絲血色,「我不是來帶你走的。」

羅曲赫長腿交疊,淺淺蹙了蹙眉。

「我的一切你想要拿走你便拿走,」封卓倫這時向前邁了一步走進別墅,看著羅曲赫,「只要你現在送她回S市、不要再去驚擾她分毫,我從今以後會留在法國,永遠不再回去。」

「你針對的是我,她和你的遊戲沒有任何關係。」

他的話語還是如同平常那般漫不經心,嘴角甚至勾著一抹淡淡的笑。

「哦,口氣不小,」羅曲赫點了點頭,這時側向阿嚴,「你去看看,柯氏的人是不是都已經圍在別墅周圍了。」

阿嚴領了命出去,幾分鐘後走了進來,朝羅曲赫微微鞠躬,「太子,檢查過別墅周圍了,……沒有發現任何人。」

羅曲赫的手指微微一動,挑眉抬眼看向封卓倫,神情有些戲謔,「連你最強力的後援幫手你都不要了,你就不怕守著你那高傲的自尊心現在就死在這裡么。」

別墅里一片死寂,黑衣男人左手俱都握著槍,緊緊盯著身無一物的封卓倫。

「本就是爛命一條,還怕什麼。」他淡淡道,「你先放她走。」

容滋涵看著他,眼淚木然地從眼眶裡滾落下來。

羅曲赫漸漸收起了臉上的閑適,露出了嗜血殘酷的笑,「好,我不要你的命,你只要做一件事,我現在就放她走。」

「你跪下來,我就讓她離開,再不去擾她。」

他邊說,邊取出了椅背後的一把槍,慢慢舉起對準了容滋涵。

黑洞洞的槍口正對著容滋涵的心臟,她大腦陷入了一片空白,望著舉著槍還優雅溫柔的男人,全身僵硬得如墜冰窟,臉龐上沒有一絲血色。

恐懼,心臟近乎停止的恐懼。

「不難的事情。」羅曲赫看著封卓倫,「雙腿一曲,誰都如願。」

封卓倫的雙手已經捏得青紫,指甲都深深地扣進手掌心、血從他握著的拳里一滴一滴掉落下來,在地板上暈出鮮紅的色瓣。

如同過了一個世紀般漫長。

良久,他微微閉了閉眼,身體慢慢下墜,曲起腿跪了下來——

人一生窮途末路之時或許不需要食物、水等來依附生存,而是需要自尊與尊嚴來支撐一具身體。

尊嚴如同信仰,而男人的自尊,更如同膝上千金之石。

容滋涵已經幾乎無法感覺到黑洞洞的槍口所攝散的壓迫與冰冷。

感官世界裡只有面前高瘦蒼白的俊美男人雙腿屈膝,跪在冰涼的、沾染上他手掌鮮血的地板上。

她的眼淚無知無覺,麻木地淌滿了整張臉頰。

他是多麼驕傲的一個男人,是即使路到盡頭也絕不會企圖示軟低頭的男人,他寧願用自己的驕傲來刺傷她,推她離開,飽嘗孤獨、傷己萬分。

是不是非要到這個時刻,她才能夠感覺到他這樣真實而絕望的愛。

她不知道他對她用了多少情深,才能來換得這不是對父母、不是對天地的一跪。

只為讓她走。

他把尊嚴、驕傲、他把他最後僅剩的,全數給了她。

羅曲赫看著跪在地上的封卓倫,臉龐上陰晴不定,良久他才將手上的槍支往一旁的茶几上一放,平靜而戲謔地拍了拍手掌,「真精彩。」

封卓倫臉上沒有一絲表情,看著他的臉龐說了兩個字,「放人。」

羅曲赫看著他勾了勾唇,這時朝一旁的容滋涵道,「涵涵,聽你的,你想走還是跟著我……或者是想跟著這個廢人,你來說。」

多麼可怕,幾分鐘之前,這個口口聲聲說深愛她的男人還舉槍對著她的心臟,用她的生命來逼封卓倫做賭注。

容滋涵似乎沒有聽到他的話一般,抬手抹了抹眼淚,沒有一絲力氣的身體機械地走到了封卓倫身旁。

她腿腳一曲跪在了他的身旁,伸出發顫的手緊緊地正面圈住他的肩膀將他抱住。

她能感受到他的身體一震,咬著牙更緊更緊地收攏了手。

房裡寂靜無聲,她這時微微抬頭,嘴唇靠在他的耳旁,紅著眼眶顫著聲道,「我不會回去的。」

「我陪著你,就呆在法國,在你身邊……你不回去,我也不回去,封卓倫,你不要放棄我……好不好。」

容滋涵懦弱無力、近乎不計後果地在哀求著他。

她不知道羅曲赫會怎樣對待他,她不知道他的身上到底背負著多少秘密與難以啟齒的重壓,她只知道無論如何她都做不到在這個時候離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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