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六回 貌合神離

他轉過身子,竟頭也不回的去了。

軒轅三光笑罵道:「這牛鼻子好沒良心,居然連謝都不謝你一聲。」

小魚兒道:「大恩不言謝,這話你都不知道。」

他一面說話,一面撕下塊衣襟,去纏肩上的新傷,只是一隻手仍和江玉郎的銬在一起,行動自然不便。

軒轅三光奇道:「你兩人為何如此親熱……」

小魚兒笑道:「你若能叫我們不親熱,就算你有本事。」

軒轅三光又拾起那柄刀,突然一刀向那手銬上砍了下去,只聽「錚」的一聲,火星四激,尖刀竟斷成兩段。

江玉郎嘆了口氣,小魚兒笑道:「你瞧,我和他是不是非親熱不可?」

軒轅三光笑道:「那也未必,你若不願和他親熱,某家不妨砍下他一隻手來。」

江玉郎面色慘變,小魚兒已笑道:「縱然砍下他的手,這鬼玩意兒還是在我手上,倒不如留他在我身旁,還可陪我聊聊天。」

軒轅三光瞧著江玉郎的眼睛,緩緩道:「你若不砍下他的手,只怕總有一日他要砍掉你的手。」

小魚兒道:「你放心,他還沒有這麼大本事。」

軒轅三光大笑道:「你這小鬼很有意思,某家本也想和你多聚聚,只是你身旁這小子一臉奸詐,某家瞧著就討厭……」

他拍了拍小魚兒肩頭,人忽然已到了門外,揮手笑道:「來日等你一個人時,某家自來尋你痛飲一場。」

小魚兒趕出去,他人竟已不見了。這時夕陽正艷,滿山風景如畫,小魚兒想起那地底宮闕,竟如做夢一般。

由這「玄壇廟」下山的路並不甚遠,兩人一口氣走了下去,天還沒有十分黑,放眼看去,燈火數點。

小魚兒長長鬆了口氣,笑道:「想不到我居然還能整個人走下山來,老天待我總算不錯。」

江玉郎一直沒有說話,此刻忽然笑道:「不知大哥要往哪裡去?」

小魚兒道:「我要去的地方,你也得去。」

江玉郎笑道:「小弟自然追隨兄長。」

小魚兒道:「其實,我也沒有什麼固定的地方要去,只不過到處逛逛。」

江玉郎喜道:「既然到處逛逛,不如先去武漢。那邊小弟有個朋友,家傳寶劍,削鐵如泥……」說到這裡,他微微一笑,頓住語聲,他知道已用不著再說下去。

小魚兒果然已大聲道:「走,咱們就去找你那朋友。」

他走了幾步,突又停下,笑道:「你身上可帶的有銀子?咱們總得先到鎮上去買幾件衣服……還得買件衣服搭在手上,否則不被別人看成逃犯才怪。」

江玉郎嘆道:「大哥若讓小弟自那庫中取些珠寶,只要一件珠寶,買來的衣服只怕已夠咱們穿一輩子了。」

江玉郎眨了眨眼睛,笑道:「既然你也沒有,看來咱們只好去騙些來了。」話剛說完,突見前面一個人提著燈籠走來,手裡提著個大包袱。

小魚兒和江玉郎使了個眼色,正想走過去,哪知這人瞧見他們,突然放下包袱,遠遠作了個揖,也不說話,轉身就走。

那包袱里竟是四套嶄新的衣服,而且好像照著小魚兒和江玉郎的身材訂做的,倆人打開包袱都不免吃了一驚。

江玉郎道:「這……這是誰送來的?」

小魚兒皺眉道:「咱們剛下山,有誰會知道?」

倆人想來想去,也猜不透是誰,只有先換上衣服。這時那山城中已是萬家燈火,兩人將一件紫緞袍子搭在手上,大搖大擺地走上大街,樣子看來倒也神氣,肚子卻已餓得「咕咕」直叫。

小魚兒道:「那人既然送了衣服來,為何不好人做到底,再送些銀子。」

話猶未了,突見一個店家打扮的漢子奔了過來,賠笑道:「兩位可是江少爺?方才有位客官寄了五百兩銀子在柜上,叫小人交給兩位,還替兩位訂好了房間和酒菜。」

小魚兒、江玉郎對望了一眼,江玉郎沉聲道:「那人姓什麼?叫什麼?」

店家笑道:「小人也不知道。」

江玉郎道:「他長得是何模樣?」

店家道:「小店裡一天人來人往也有不少,那位客官是何模樣,小人也記不清了。」他連連作揖,連連賠笑,但無論江玉郎問他什麼,他只有三個字:「不知道。」

酒菜果然早已備好,而且豐盛得很。

小魚兒笑道:「這人倒是咱們肚子里的蛔蟲,無論咱們要什麼,他居然都知道。」

他嘴裡說得雖開心,心裡卻不免有些擔憂,尤其他想到自己和那「黃牛白羊」來的時候,一路上的情況豈非也和此刻差不多?而自己此刻剛下山還不到一個時辰,怎地就有人知道?此人表面如此殷勤,暗中卻不知在打什麼鬼主意,他若真的全屬好意,又為何不敢露臉?

江玉郎眼珠子直轉,顯然心裡也在暗暗狐疑,只是這倆人年紀雖輕,城府卻深,誰也不肯將心事說出來。

到了晚間,倆人自然非睡在一間房裡不可。

小魚兒打了個呵欠,笑道:「你知道我現在最想幹什麼?」

江玉郎笑道:「大哥莫非是想看看書?」

小魚兒大笑道:「看來你倒真是我的知己。」

他話未說完,江玉郎已將那本從蕭咪咪手裡奪回來的秘笈自懷中取出,小魚兒想看,他又何嘗不想看。

秘笈上所載,自然俱是武功中最最深奧的道理,倆人好像都看不懂,一面搖頭,一面嘆氣,但眼睛卻又都睜得大大的,像是恨不得一口就將這本秘笈吞下肚裡。小魚兒瞧了一個時辰,又打了個呵欠,笑道:「這書難看得很,我要睡了,你呢?」

江玉郎也打了個呵欠,笑道:「小弟早就想睡了。」

倆人睡在床上,睡了一個時辰,眼睛仍是瞪得大大的,也不知在想些什麼,若說他們在想那秘笈上所載的武功,他們是死也不會承認的。

但到了第二天晚上,剛吃過晚飯,小魚兒就喃喃笑道:「難看的書,總比沒有書看好。」

江玉郎立刻也笑道:「眼睛看累了正好睡覺,若是看精彩的書,反倒睡不著了。」

小魚兒拊掌道:「是極是極,早看早睡,早睡早起,真是再好也沒有。」其實倆人心裡都知道對方絕不會相信自己,但卻還是裝作一本正經。

尤其小魚兒,他更覺得這樣不但有趣,而且刺激——一個人若是隨時隨地,甚至連吃飯大便睡覺的時候都要提防著別人害他、騙他,這種日子自然過得既緊張,又有趣,自然過得充滿了刺激。

倆入就這樣勾心鬥角,竟不知不覺走了三天。這三天居然沒有發生什麼事,居然太平得很。

這三天里,小魚兒時時刻刻都覺得有個人在跟蹤著他,那種感覺就好像小孩兒半夜走路時,都覺得後面有鬼跟著似的,只要他回頭,後面就沒有人了,他若倒退著走,那人忽然還是又到了他身後。

小魚兒猜不透這人是誰,更猜不透這人是何用意,反正只要他覺得缺少什麼,立刻就有人送來。

他覺得這人好像是有求於他,在拍他的馬屁。但這人究竟有什麼事要求他,他還是想不透。

倆人沿著岷江南下,這一日到了敘州,川中民豐物富,景象自然又和貧瘠的西北一帶不同。

小魚兒望著滾滾江流,更是興高采烈,笑道:「咱們坐船走一段如何?」

江玉郎拊掌道:「妙極妙極,小弟也正想坐船。」

只見一艘嶄新的烏篷船駛了過來,倆人正待呼喚,船上一個蓑衣笠帽的艄公已招手喚道:「兩位可是江少爺?有位客官已為兩位將這船包下了。」

小魚兒瞧了江玉郎一眼,苦笑道:「這人不是我肚裡的蛔蟲才怪。」

他索性也不再問這船是誰包下的,只因他知道反正是問不出來的,索性不管三七二十一,坐上去再說。

船艙里居然窗明几淨,除了那白髮艄翁外,船上只有個十五六歲的小姑娘,一雙大眼睛老是往小魚兒身上瞟。但小魚兒卻懶得去瞧她。他簡直一瞧見漂亮的女人就頭疼。

到了晚上,江玉郎悄聲笑道:「那位史姑娘像是看上大哥了。」

小魚兒打了個呵欠,懶洋洋道:「你長得比我俊,她看上你才是真的。只可惜你非得跟定我不可,否則你這小色鬼倒可去勾搭勾搭。」

江玉郎臉紅了紅,道:「小……小弟沒有這意思。」

小魚兒笑道:「算了,你若沒有這意思,怎會提起她,又怎會知道她名姓?」

江玉郎臉更紅了,吃吃道:「小弟只不過偶然聽到的。」

小魚兒大笑道:「你害什麼臊,喜歡個女孩子,又不是什麼丟人的事。」拿起只枕頭蓋住眼睛,竟似要睡了。

江玉郎道:「大哥,你不看書了么?」

小魚兒道:「今天我睡得著,不用看了,你呢?」

江玉郎趕緊笑道:「大哥不看,小弟自然也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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