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大魁偉的人,看來總特別顯得氣勢凌人,虎虎有威。雖然已經有五十多歲,但站在那裡,腰桿仍然筆直,眼睛仍然有光,鬍子雖然留得不太長,卻很濃、很黑。他身上穿的衣服,當然也一定剪裁合身,料子華貴,你就算不知道他是金大帥,也絕不會將他看成個無名小卒的。
郭大路一眼就看出是金大帥。
梅汝男逃過去的時候,他正站在屋子前面的桃樹下,欣賞著樹上新發的桃花,嘴裡彷彿還在低吟著詩句。
這位大帥看來還是個風雅之士。
當看到他,梅汝男眼睛裡就好像已有了眼淚,整個人都幾乎撲到他身上,也不知說了些什麼。
郭大路聽不見她說的話,卻看見金大帥面上已現出怒容,厲聲道:「就是他?」
梅汝男不停地點頭,不停地流淚。
郭大路看得又好笑,又佩服:「女人好像全都天生就是會演戲的。」
再看金大帥的怒容更盛,瞪著郭大路,厲聲道:「你想逃?」
郭大路道:「我並沒有逃呀,不是好好地站在這裡么?」
金大帥道:「好,好……你好!」
他似已氣得連話都說不出了。
郭大路道:「這次你說對了,我本來就好好的。」
金大帥大吼一聲,道:「氣死老夫也。」
郭大路道:「氣死一個少一個。」
金大帥兩眼翻白,好像隨時都要氣暈過去的樣子。
幸好梅汝男已及時過來扶住了他。
她不知什麼時候,已從屋裡取出了柄金光閃閃的巨弓,還有個沉甸甸的麂皮口袋。
金大帥一把接過了巨弓,整個人就好像立刻變了,為之精神抖擻,更有氣派,也變得年輕了很多。
郭大路本來存心想氣他,現在也不敢大意了。
成名的高手,手上已有了成名的武器,你在他面前若還敢大意,不把命送掉才怪。
只聽金大帥大喝一聲:「著!」
這一個字喝出,滿天金光飛舞流動,如暴雨挾帶著狂風,向郭大路射了過來。
金大帥的連珠神彈果然不是好玩的。
幸好郭大路早已有了準備。
金大帥的連珠彈固然快,他接得也快。
天上若有金子掉下來,無論誰都不會接得太慢的,何況他本來就有點真功夫。
梅汝男在旁邊看著,忽然大聲道:「貪吃的豬要先挨宰的。」
郭大路也不知是沒聽見,還是沒聽懂。
他身上有兩個很大的口袋,手裡的網接滿了,就倒在口袋裡。
金大帥的連珠彈一發二十一彈,每一發過後,總要停下來喘口氣,正好給他個機會,將網裡的金彈裝入口袋。
無論多麼大的口袋,也不像人的奢望,絕不會裝不滿的。
郭大路走的時候,袋裡已裝滿了金彈子。
直等口袋裝滿,他才乘著金大帥喘氣的時候溜了。
他當然想以最快的速度離開這裡,但也不知為了什麼,他身法似已沒有剛才快。
幸好金大帥的體積太大,年紀也不小,就算來追,也未必追得上。
郭大路剛才跳下來的時候,記得牆角下有口水井。
他記憶力居然不錯,居然還沒有被金光閃花了眼,所以很快就找到這口井。
燕七當然一定就在外面等他。
「沒有然後了,只要你能接得住他的連珠彈,立刻就變成了個小闊老。」
闊老就用不著再看債主的臉色。
郭大路摸了摸口袋裡的金彈子,忍不住笑了,抬頭看了看牆頭,後退了兩步,雙臂一振,「燕子穿雲」奮力向上一跳。
剛才他就是用這身法跳上牆的,現在他當然也很有把握。
誰知道這次竟不對了。
這次他用的力氣比剛才更大,但跳到頂點時,距離牆頭至少還有六七尺,腦袋幾乎撞到牆上,幾乎真的撞破個大洞。
雖然沒有撞出個大洞,卻也跌了個四腳朝天。
「這是怎麼回事呢?」
難道他輕功忽然問就退步了這麼多?
郭大路摸著腦袋,覺得這實在有點邪門,他實在想不通。
想不通就只有再試一試。
還是一樣,腦袋又幾乎被撞破個大洞,又跌了個四腳朝天。
他忽然發現自己往上跳的時候,腰畔的口袋裡好像有雙手在將他往下拉。
口袋裡當然沒有手,只有金彈子。
郭大路終於想通這是怎麼回事了。
一粒金彈子若有四兩,四十粒金彈子就是十斤。
無論誰身上多了二三十斤重量,輕功都要大大打個折扣的。
剛才他若是少接兩發,現在也許就已經跳上牆,已經和燕七見面了。
可是這也沒關係,總有法子想的。
牆角的草很長,很密。
「我若將這些金彈子藏在草葉里,絕不會有人想得到的。」
誰能想得到有人會將已到手的金子拋在亂草里呢?
郭大路又笑了,立刻將身上的兩個口袋解下來,藏在深草里。
然後他就跳上了牆。
他很佩服自己。
他覺得自己做事實在很有決斷,很有思想,也很有魄力。
若是換了別人,現在一定還在牆下傷腦筋,那就說不定會被金大帥追上了。
像這麼樣有思想的人,將來不發財才是怪事。
燕七果然就在外面等他。
郭大路一口氣說完了這件事的經過,忍不住笑道:「你是不是也很佩服我?」
燕七道:「現在就佩服你,還嫌太早了些。」
郭大路道:「太早?」
燕七道:「現在金彈子還在別人家裡。」
郭大路笑道:「那容易……酸梅湯的馬鞍,不是有一圈長繩子嗎?」
燕七點點頭,他剛才也看見了。
郭大路道:「現在我再進去,將那兩個口袋系在繩子上,你就在牆外面把它拉出來……你說這容易不容易?」
燕七道:「容易。」
郭大路笑道:「一個人只要有思想,無論多困難的事,都會變成很容易的。」
燕七忍不住一笑,道:「所以你一向都很佩服你自己?」
郭大路道:「我想不佩服都不行。」梅汝男的馬就系在前面的樹下,鞍上果然掛著圈繩子。
郭大路在牆外等了半天,聽到牆裡面並沒有什麼動靜,才跳了進去。
那兩個口袋果然還在原地未動。
郭大路對自己的判斷覺得很滿意。
他看著燕七在外面將這兩個口袋拉上了牆頭,再拉上去。
然後他就聽見燕匕在外面低喚道:「我已經接住了,你出來吧。」
郭大路這才鬆了口氣,大功終於告成,想到他去還債時,那些債主對他巴結的樣子,他簡直忍不住從心裡笑了出來。
於是他縱身一躍,輕輕鬆鬆的就上了牆。
這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燕七已到了巷門的樹下,站在那匹馬旁邊等他。
他走過去的時候,酸梅湯也從前面趕來了。
郭大路忍不住問道:「金大帥呢?」
梅汝男抿著嘴笑道:「他差點沒被你活活氣死,現在已回屋去躺著了。」
郭大路道:「你現在就溜出來,不怕他疑心。」
梅汝男道:「沒關係,我分完贓之後再回去,也還來得及。」
她嫣然一笑,又道:「好在他的錢已多得花不完,我們分一點來花花,也不算罪過。」
燕七忽然道:「我們說好了,是三七分賬的,是不是?」
梅汝男道:「一點也不錯。」
燕七道:「好,你分七成吧,我們只三成。」
梅汝男怔住了。
郭大路幾乎跳了起來,失聲道:「什麼?你要分給她七成?」
燕七淡淡道:「她若要十成,我就全給她。」
郭大路道:「你……你是不是中了暑?是不是有點頭暈?」
燕七道:「發暈的是你,不是我。」
他忽然將那兩個口袋往郭大路手裡一丟。
郭大路一個沒留心,沒接住,口袋裡的彈子就灑了一地。
不是金彈子,是鐵彈子。
郭大路看著一顆顆黑黝黝的鐵彈子在地上亂滾,連眼珠子都好像凸了出來。
燕七淡淡道:「究竟是誰暈,你總該明白了吧。」
郭大路吃吃道:「可是我……我剛才明明看到是金彈子的。」
燕七嘆了口氣,道:「看來這人不但頭暈,而且眼花。」
郭大路怔了半晌,提起口袋一抖,忽然看到一顆金光閃閃的彈子滾出來。
只有一顆真的是金彈子。
梅汝男撿起來,看了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