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路盡頭

鐵路盡頭(1)

我和醫療急救隊一起待了好多天,後來,警察們來給我做正式的身份證,條件是我要把我的夥伴--那些流浪漢的衛生狀況告訴他們。當我回到鐵路邊,穿得整整齊齊、乾乾淨淨展示自己時,我卻再也找不到那些流浪漢了,那兒只剩下一些灰燼和燒剩的衣服。我到處尋找,但那些流浪漢也許沿鐵路離開了,正如他們常說的那樣。鐵路盡頭,讓我浮想聯翩。我坐在路邊,試圖思考自己的前途。我想,假如在埃德加這方面我一無所獲,我就沿著鐵路走,因為鐵路盡頭肯定有原野和森林。

晚上,在醫療急救隊里,人越聚越多,叫得很大聲,他們問我能不能在我的床墊下藏些武器,說和我在一起誰都不會起疑心的。我覺得情況不妙。警察來了,態度堅決地查封了醫療急救隊。他們沒有發現武器,但在門前打人。我也被他們拉上汽車,說是有違道德。不過,我有合法的證件。

看到死了人,我感到很難受,從腹中發出陣陣喊聲,就像我的孩子死了一樣。警察們想扇我耳光,但我看見他們瞪著大眼。我在汽車的反視鏡中照見了自己,我明白了他們是害怕我。我身上又出現了一層滑稽的紅色,大鼻子,大耳朵。警察們再也不願碰我,我上了救護車。在收容所里,我的頭髮全掉了,但我可以拿自己的耳朵玩,就像以前炫耀地玩頭髮一樣。誰也不願管我,我再也無法站著走路,我睡在自己的大便里,感到很暖,我很喜歡那味道。

我又成了不少人的女伴,在那裡面,誰也不說話,大家都在喊、唱、流口水,趴在地上吃東西及做類似的事情。大家都很開心,那兒根本就沒有精神病科醫生,因為有一天警察把他們都帶走了,有的屍體甚至就爛在院子里,人們聽到過槍聲。大家在那裡面吃喝玩樂,我向您發誓,在那兒誰都不想打擾我們。

我不時地閃現靈感,這像一道閃電。我對自己說,我得去看埃德加。問題是鐵柵用鐵鏈

鎖著,而且再也沒有吃的東西。我們當中有人開始真的餓了。我呢,由於有儲備,還過得去,可我發現他們盯著我,那目光就像陰溝里的食人魚一模一樣。我嚇壞了,於是,帶頭去嗅院子里的死屍,我覺得味道很好聞,又暖又軟,上面有又粗又白的蟲子,濺出甜甜的液汁。所有的人或者說幾乎所有的人都撲了上去。而我每天早上都把嘴伸進那些大大的肚子里,最好的東西都在那裡。我的牙齒下面有東西亂鑽亂動,然後,我去曬太陽。它們成了我的早餐。

那時,人們沒有興趣來打擾我,我們周圍只有幾個掃興的瘦子,舉臂跪下,說我們將被罰入地獄。在那兒,我認出了我流產那天遇到的那個有宗教幻象的人,他沒有認出我來。越來越多的人不願認我,我決定在還滴著水的最後那個盥洗室里不時地洗一洗,但我得扭扭腰咬咬牙才能走近盥洗室。但當我把大家都嚇壞的時候,我可以享受某種清靜。

我在盥洗室的破方磚後面發現了一些書,接著我發現到處都是書,像是傳染病,甚至連我的床墊里都有書。起初,我想把它們吃掉,但真的太硬了,得嚼好幾個小時。我扯下書頁,想看看能用來幹嘛。突然,我看見了埃德加的名字。由於在我所有的廣告中都見過這個名字,我很容易就認出它來。這名字讓我十分驚訝,也許書中也提到了我?起初,我還有些困難,但後來很快就回想起來了,其他字母迅速組成了語句。我只跟您說這一點,埃德加受到了嚴厲的譴責。

鐵路盡頭(2)

我開始閱讀我所找到的任何書籍,這不但打發時光,而且使我忘記飢餓,因為死屍很快就被吃完了。現在,我整個白天都坐在閣樓里,晚上找個不太髒的床墊睡覺。我休息著,頭髮又長了出來。有時,我早上突然起床,腦袋會碰到天花板上,因為我又產生了生理反射,用兩條後腿站立起來。

一天晚上,我正在讀書,他們試圖抓我。在收容所里,再也沒有吃的東西了,而我相對來說還比較誘人。他們發現我坐在閣樓看書時,似乎猶豫了片刻,他們已經好久沒有看見我了,應該說,我也瘦了。走在前面的是那個有宗教幻象的人,當他在半明半暗中辨認出我時,臉色突然變得一片蒼白:"滾開,你這魔鬼!滾開,你這魔鬼!"也許他最後終於認出了我。我知道,我已不像什麼可吃的東西,他們在那兒無法立即把我吃掉。最好利用這個機會,在被轉送到井井有條的屠宰場之前披上外衣。

我衝到院子里,發現自己站著跑又比趴著跑更快,乳房也不再晃蕩。我用嘴叼著一本書,不過我可以用手抓著,這樣呼吸可以更暢順一些。我藏在精神科醫生的舊食堂里。在那兒,我找了一件白大褂穿上,並想起了往事,回憶差點使我落淚。在白大褂的口袋裡,有一張面值二十歐元的鈔票和幾把鑰匙。夜幕降臨之後我可以悄悄地打開鐵柵。我發現那個具有宗教幻象的人一動不動,身體掛在鐵柵上,他餓昏了。我同情他,把他拖到外面,讓他顯眼地躺在教堂的廣場上。我想,只要稍有一點運氣,人們就能認出他來。他後來混得挺不錯,您待會兒就能看到,可他從來沒有感謝過我,雖然我救了他的命。

第二天,我在垃圾桶里找到一張報紙,讚揚埃德加採取的猛投凝固汽油彈、掃平收容所的決定。空氣好像不對勁,灰燼在街區到處飛舞,就像骯髒的雪花。我買了一截麵包,女商販說,她很高興,還說那種傳染病病灶影響生意。馬路盡頭在進行大搜捕,幸虧我有證件,而且,我穿著白大褂,看起來很正經。我說我是護士,然後就被放行了。我又可以說話了,也許是因為讀了書中那些字的緣故,那就像是對我的一次培訓。

我坐在一家咖啡館裡,讀完了我隨身所帶的那本書。那是克努特·哈姆生或什麼人的一本書,講滅絕的動物、鯨魚、鯡魚以及巨大的森林、相愛的人們和把他們的錢都偷光的壞人。作為一本書,我覺得寫得不錯,但有個句子使我感到很奇怪,書中寫道,我現在還背得出來:

"然後,刀子插進去了。僕人稍稍推了兩下,讓刀穿透皮膚,長長的刀刃似乎在插進去時

熔化了,只剩下刀把斜插在它肥肥的脖子上。起初,這頭種公豬毫無察覺,它躺了幾秒鐘,思考了一會。噢!它突然明白過來了,有人要殺它,於是便震耳欲聾地叫起來,直到再也叫不出來。"

我在想這個僕人是個什麼樣的傢伙,我背上出了厚厚的一層冷汗。我寧可笑,否則的話就要吐出來。在咖啡館裡,人們斜睨著我,因為我笑得很怪,人們盯著我的書。我明白最好還是抽身離去,而且我覺得這個句子有點破壞性,正如我讀到過的一份報紙所說的那樣。這時,我產生了一個念頭,我想我只需把這本書帶給埃德加,參加他的公共衛生大運動,我就能出頭露面,得到工作。

"為了一個更純潔的世界。"埃德加見到我時嘀咕道。他叫來一個醫生,醫生問我是否在戈里雅特附近散步,我甚至不知道那是個什麼地方。那是埃德加讓人興建的一個新核電中心。我只說我在一家香水店工作過。埃德加問,那些化學品也許……埃德加好像對此很感興趣。醫生說有可能,但量要很大,又說一切都不肯定,總之,極其昂貴。埃德加說,如果能把監獄變成豬圈,那還是很有意思的,至少能提供便宜的蛋白質。醫生和埃德加開起玩笑來。我對政治從來就一竅不通。以現在的價格讓一個似乎醫術高明的醫生來治療,我感到很滿意

鐵路盡頭(3)

,這就是我所知道的一切。

埃德加摁響了一個對講器,您猜我看到了誰?香水店老闆。他戴著一頂漂亮的黑色軍帽,比以前更胖了。不幸的是,他沒有認出我來。這當中一定發生了天大的誤會,因為他把我帶進一間極冷的監獄,我在那兒天天晚上聽見有人嚎叫,無法入睡。那裡似乎很糟。我又站不起來了,從肚子里發出叫聲,我實在沒有辦法。最糟的是,我整天不見陽光。

過了很久以後,我其實不該說,有人來找我,是埃德加本人,帶著他所有的保鏢。他們好像有點醉了,還有"水世界"的幾隻看門狗。他們對我很熱情,這使我心裡重新感到了一點溫暖。保鏢們用籠頭套住我的嘴,把我帶向王宮高處。埃德加唱著可笑的下流歌曲,該死的埃德加。而我呢,我根本無法行走,也許是餓的。

我們來到一個燈火通明的大廳,裡面有人在跳舞,天花板上掛著分枝吊燈,帷幕是現在人們所常用的那種。我兩眼只盯著壁櫥和冒著熱氣的大湯碗。看見我,大家都叫起來,所有的人都停止了跳舞,圍在我身邊。我聞到了"椰林"的香味,這些人很高雅,衣著光鮮。幾個灑"路易艾居"香水的女士說,埃德加總有高明的辦法搞晚會,然後仰身長嘆。一位先生讓一個年輕姑娘騎在我身上,我如此虛弱,應該馱著那個在我背上笑得要死的女孩橫衝直撞,吃遍整個大廳。大家都在鼓掌,我第一次成了晚會的王后,但我真該好好吃點東西了。幸虧,那女孩醉得很厲害,在地板上吐了起來,搖搖晃晃。我可以吃點東西了,您終於明白了。這時,全場歡聲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