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現在

以前老人六十歲以後才過生日,現在邪了,40歲,38歲就過生日。小王也過生日,侄子媳婦鬧著玩,買肉,買酒,啤酒一箱,全喝光了。

小孩過生日早上吃粑,扯粑,米發糕,起家糕,有的做米的餃子。一年難得吃上一次的是歇岸粑,做一次得八升米,一升芝麻,兩斤糖,一層粉一層糖。用機器搗成粉,用布包好,蒸熟再放芝麻和糖,全家吃,只能吃一升,村裡人搶著吃,八升米全吃光了。別人吃粑都是偷偷吃,他們也給我吃,用衛生紙包著送來。

跟小王同一天生日的有個老頭,是村長的爸爸。後來他兒子又當了村裡的支書,姓李,老頭本人是銀行退休的,到他家喝酒的人特別多,鄉鎮的人都來,他的小兒子還在銀行上班,女兒是信用社的。老頭過生日,小王兩個哥哥都去,他大哥是村長,二哥是組長。

她吃齋,一般過生日,兩個老人都在的,男的辦,女的不辦。88年她六十五歲那年給她辦,兄弟四人,抓鬮,小王的弟弟抓著了,第二年他二哥,第三年他大哥,最後一年是我們。

昨晚上我打電話回家,問小王,你媽今年死得了嗎?他說死不了。今年她78歲了。每家每年給她150斤米,5斤油,500斤柴,每年還給二十五塊錢。

以前過生日,沒多少人給錢,自己家的每人給四捆面。裡面用塑料袋捆上一塊肉,一斤半。吃齋的一般人就不拿肉,但辦生日的人花錢太多,親戚也會拿點肉來,我辦婆婆的生日,我姐就會拿肉來。來的人,先來的,要給人家下一碗面,放上肉,叫下肉吃。

在正月過生日最好,人人都吃不多。有的人夏天過生日,人都餓荒了,吃得光光的,出來一盤就搶光了。大人帶小孩,主人不喜歡。我不計較,但有的人小氣,臉色不好看,我就不帶。有的人家好說話的,我就帶女兒去。大桌十個人一桌,帶多少孩子都一樣,添人不添菜。有時候吃喜酒,都約好了,十個人都帶小孩的坐一桌。

除了辦酒席,還放兩場電影。有時候是大隊送的,現在叫村裡。小王他大哥是村長。放一場電影一百多塊錢。全是武打的,香港片,銀幕就在我家門口,牽的繩子是我家的。現在不怎麼喜歡看電影,窗口上放我都不看。以前放電影,很遠的人都來,90、91年,來的人最多。

五保戶也過生日,侄子幫過,大隊出錢。

我們吃自來水,有一個抽水站,一個水塔,在山上。每個人出一點錢,每家都有自來水。是二組和七組共建的,抽水小屋水塔都是我們的地,後來不讓七組的吃了。

現在村裡有五口井。二組的兩口井不用了,七組的三口井還用,把錢退給他們。

洗衣服是塘水,或乾渠,乾渠一般是割了油菜才有水,四五個月有水,水清,一人多高,大人也淹死。我家最近,我在家最愛洗衣服,坐在一塊石頭上,光著腳,有樹蔭,挺舒服。前年水最大,平了河堤。每年老歷八月初幾就沒水了,關閘了。有的村不行,乾死了。

屋裡也打井,夏天把東西放井裡掛著,村裡的小賣部也有冰櫃。

大門那邊有塘,叫門口塘,臟,牛糞豬糞都有衝進去的。乾渠旁邊有一口塘,下雪天挖的,叫雪花塘,也臟,老頭老太太在這裡洗衣服。乾淨的人跑到田沖里的塘。老話說:臘八臘八,打陽叉,什麼東西全洗一遍。到小雞塘、中塘、菜疙瘩塘洗,這塘鬼多,死了一個人,水深,很清,有人不怕。

八十年代還叫郎中,現在小孩不知道郎中是什麼。我們村有一個,在鄉鎮醫院,退休了,他兒子兒媳婦都在醫院裡,兒子在B超,兒媳婦在放射室。過節全都回來打牌。

這些人以前全是木工,86年以前,那年跟親戚學了,就全出去混。全是二三十歲的,不會修也跟著去,有一個人會,就帶一個人,就都全帶上了。"日本人"的五個兒子全是木工,現在修表。全是混的,學了幾天,賺昧心錢,都是騙人的,沒壞也說壞了,換零件。修不好就拿給真會修的人修,也有真會修的,小王大哥的女婿就真會,什麼表都會。別人修不了就給他。我們村修表混的全到河南去了,在開封、安陽的商場租攤位。

以前要跟師傅學三年,現在全是瞎來,混,自己不會還帶徒弟,孩子帶孩子,二十歲帶十四五歲的,全到北京去了,在丰台開傢俱廠。在北京容易混,在農村根本沒人找這些混的人做,都找老師傅,結婚做傢俱都找會做的。以前是一天五塊,現在是一天二十五塊。出來混的,在北京混的,一天就能掙幾十塊,手藝根本不行,不打眼,拿起釘子就釘。北京的活好乾。

在北京混的木工也有二十來個,就王榨。

一頭牛買來的時候就要看好不好,"敲針",就是走路互相碰,頂人叫"挑草",有的牛教不會,只會一點,就是"翻生牛"。一頭牛好不好,要看走路,後腳步印要超過前腳印才好,超不過叫"越灶",不好。還要看牙齒,我不會看。

販牛要能說會道,把牛說成是馬,把高的說成是矮的。王榨有三個人打牛鞭,小王的大哥,他什麼都干,還上縣城弄菜回來賣。三類苗的爸爸,還有一個年輕的,三十多歲,叫細瘌痢。

販葯的叫大黑皮。他有一個老表,在武漢一個藥廠當檢驗員,合格的他也說不合格,就給他拿回家,主要販給私人門診,馬連店鄉醫院也來要。

他偷偷的,稅務局知道還要稅。中成藥,藥片,康泰克,村裡的人直接從他手上買葯吃,比到醫院便宜一點。我也買過,感冒藥,治咳嗽的,康泰克。他有錢,愛賭。

治咳嗽,用棉籽油,炒雞蛋,要單個的,一個三個五個,都可以,睡前吃下,有效。先用棉籽油炒飯,顏色是黑的,先睡一會兒,等肺張開了,躺著不動,用小勺喂吃,現在棉籽油很少了,別的村有,帶回一兩斤,炒不了飯,用雞蛋炒,吃兩三次就好。

治咳嗽還有一個辦法,把芝麻炒熱,紅糖化開,把芝麻倒進去,一攪,當零食吃。

第三種,用臘肉骨頭、芝麻、蘆根、紅糖、棉籽油,分別炒熟,一起煮,喝水。

第四種,用火石,在河裡泡了兩年以上的,在火上燒,用一塊瓦燒,最好是煤火,燒熱,放碗里,滋水,喝水,水是白的。小王喝了三次才好。羅姐也喜歡用這個方,一點錢都不花,她家沒有煤火,她不燒煤,老到我家燒。

治咳嗽,用棉籽油,炒雞蛋,要單個的,一個三個五個,都可以,睡前吃下,有效。先用棉籽油炒飯,顏色是黑的,先睡一會兒,等肺張開了,躺著不動,用小勺喂吃,現在棉籽油很少了,別的村有,帶回一兩斤,炒不了飯,用雞蛋炒,吃兩三次就好。

得看吃什麼吃傷了,要是吃扯坨粑(即驢打滾)吃撐了,肚子脹,就用扯坨粑,燒一燒,沖水喝,就消了。

要是吃皮蛋吃傷,就用皮蛋殼,燒成炭,沖水喝,就好了。皮蛋是寒性的,人體熱,吃下去一激。

外傷就用火柴頭,或者用一塊豬肉貼在上頭,要新鮮豬肉,木匠經常切著手,都是用一片薄薄的肥豬肉貼著,很快就好了。還有就是用香爐灰,還有用吸煙的煙灰。

用石膏煮鴨蛋,用七個青皮鴨蛋,不放鹽,煮熟為止。要單數,雙數不行。

八十年代還叫郎中,現在小孩不知道郎中是什麼。我們村有一個,在鄉鎮醫院,退休了,他兒子兒媳婦都在醫院裡,兒子在B超,兒媳婦在放射室。過節全都回來打牌。

這些人以前全是木工,86年以前,那年跟親戚學了,就全出去混。全是二三十歲的,不會修也跟著去,有一個人會,就帶一個人,就都全帶上了。"日本人"的五個兒子全是木工,現在修表。全是混的,學了幾天,賺昧心錢,都是騙人的,沒壞也說壞了,換零件。修不好就拿給真會修的人修,也有真會修的,小王大哥的女婿就真會,什麼表都會。別人修不了就給他。我們村修表混的全到河南去了,在開封、安陽的商場租攤位。

以前要跟師傅學三年,現在全是瞎來,混,自己不會還帶徒弟,孩子帶孩子,二十歲帶十四五歲的,全到北京去了,在丰台開傢俱廠。在北京容易混,在農村根本沒人找這些混的人做,都找老師傅,結婚做傢俱都找會做的。以前是一天五塊,現在是一天二十五塊。出來混的,在北京混的,一天就能掙幾十塊,手藝根本不行,不打眼,拿起釘子就釘。北京的活好乾。

在北京混的木工也有二十來個,就王榨。

一頭牛買來的時候就要看好不好,"敲針",就是走路互相碰,頂人叫"挑草",有的牛教不會,只會一點,就是"翻生牛"。一頭牛好不好,要看走路,後腳步印要超過前腳印才好,超不過叫"越灶",不好。還要看牙齒,我不會看。

販牛要能說會道,把牛說成是馬,把高的說成是矮的。王榨有三個人打牛鞭,小王的大哥,他什麼都干,還上縣城弄菜回來賣。三類苗的爸爸,還有一個年輕的,三十多歲,叫細瘌痢。

販葯的叫大黑皮。他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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