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王榨的人與事-1

王榨的人都挺會享受,有點錢就不幹活了,就玩麻將,誰不會玩就被人看不起。

玩麻將在我們村有職稱,最厲害的叫"泰山北斗",這人五十多歲,男的,太厲害了。第二名是"牌聖",三十多歲,特別會算牌。第三名是"大師",第四名是"教授",第五名是"教練"。還有"兩條龍",是兩個人,一個住村頭,一個住村尾,每天都來。還有"天光",一打就打到天亮,也叫"東方紅"。

我們現在都不養狗了,也不養雞,養了准被偷,乾脆不養。全村兩個組八十多戶人,只有一家養狗,五六戶養雞。

我們不愛種東西,能不種就不種。夏天全村都去偷西瓜,把看西瓜的人都嚇暈了,很好玩的。

我們村有好多人去河南修表,都是水貨,混的。到北京搞裝修,也是混。還有很多人做生意,有一個還跟香港的萬子良,就是那個演電影的,跟他做生意。

雙紅現在快四十歲了,誰給她錢她就跟誰睡,她丈夫很老實,不管她。她婆婆九十多歲了,跟毛主席一年生的(注,此為木珍所誤),耳朵特別聾,聽不見打雷,從土改到1976年,只聽見打一個雷。

王榨有一個人叫愛黨,他老婆本來挺正常,就是怕打雷,她說一打雷,頭皮都是木的,頭髮都豎起來。有一次下雨打雷,愛黨老婆去關窗,窗外突然閃進來一大坨紅光,有大海碗那麼大,一格一格的,可能是蛇精。蛇精進來後,愛黨老婆就瘋了,她大聲唱歌,唱的別人都聽不懂,有時候使勁笑,有時候使勁唱。插秧的時候她穿著一件棉襖走下水塘,她一直走,大家都在插秧,沒注意看,她走到深水的地方,人就淹死了。死了人還站著,頭髮豎著。

有三個女兒,小的才一歲,給武漢的一家人收養了。

愛黨一直沒有再找,他這個人愛說愛笑愛玩,不少人給他做過媒,他不同意,怕委屈自己女兒。他聽說雙紅好搞,誰都能睡,他就想去混一混。

他去她家,上了床,脫了褲子,雙紅問愛黨帶錢來沒有,愛黨說沒沒帶錢,雙紅又把褲子提起來了。

愛黨很生氣,出了門就跟人說,都說好搞好搞,哪裡好搞,還不是要錢。這件事全王榨都知道。

雙紅一直跟村裡的木匠好,木匠人很聰明,能說會道,最會哄女人開心。有一年因為稅太重,大家交不起,木匠找了一伙人去上訪,團伙里有一個女的,是酒匠的老婆,她喜歡木匠,就跟木匠一起失蹤了好幾天。大家到處找,酒匠也找,找到木匠家,沒有,又到別處去找,沒找著。過了幾天他們自己回來了,誰都不知道他們是從哪裡回來的。

雙紅為了木匠跟很多人吃醋,跟線兒火,跟木匠的弟媳婦喜兒。木匠的女人太多,連老婆都氣跑了。秧沒人插,雙紅就幫他插,衣服沒人洗,她就幫他洗。

但兩人好歸好,雙紅跟木匠搞也是要收錢的,不過不是按次收,木匠也沒多少錢,個把月才給她一點錢,沒多少。所以雙紅跟木匠的父母說,木匠跟她好只有好處沒有壞處。

木匠去海南打工,帶了一個妓女回家,我們管妓女叫婊子。住了一年多,雙紅很生氣,沒得辦法。木匠他媽說,管什麼,年輕人好玩就要得。婊子是湖南的,她媽病了,打電話讓她回去,她就走了,走了就沒回來。

妓女走了以後木匠又跟雙紅好,久不久給她一點錢。

木匠的媽媽心疼錢,當著大兒子、二兒子媳婦的面跟三兒子媳婦喜兒說,你大哥跟別人好還要花錢,不如跟你好算了,你閑著也是閑著,他大哥也不用給別人錢。喜兒有一天跟我說,這個婆婆真不要臉,讓我跟她大兒子睡,說用不著給人家錢。

木匠的三弟叫三伢,三伢也去海南打工,他特別想家,連字都不識一個,又回來了。不是突然回來的,家裡知道。三伢回來的當天晚上,他媽把他鎖在他自己的房裡,然後把木匠和喜兒叫到她的房間里睡覺。三伢被鎖在房裡,覺得很奇怪,他就把鎖撬開了去找他媽,結果在他媽的房間聽見大哥和自己媳婦兒說話,沒開燈,黑古龍冬的,他衝進去,在床上摸到了兩個人。

三伢大哭,要投河,說沒見過世上有這樣的媽,不想活了。他的孩子跟在後面使勁哭,邊哭邊喊:爸爸不要走爸爸不要走。他媽在他們家門口喊,他家在一個坡上,一喊全村都能聽見,他媽喊:哎喲喂--哪個快幫我扯一下哎--

後來,三伢不去打工了,跟喜兒兩人在家種地。

木匠就拐了別的村的一個女的到王榨來,女的丈夫到娘家去找,娘家人說,你到王榨木匠家看看。結果找到了,女的回去下死保證,說肯定不跑了。沒想到過了兩個月,又跑了。在王榨還跟木匠生了一個私生子,兩人孩子也不要了,不知跑哪兒去了。

雙紅一直賣功夫,給人家做小工,有人蓋房子就給人拿磚拿泥漿。農忙的時候不蓋房,她就幫人家插秧割稻子,每天二十五塊錢。她自己也有田,三個人的地,女兒出嫁了,兒子上學。她丈夫也知道她跟別人睡了要錢,管不了,就不管了。人挺老實,以前當過兵。

我們村當過兵的都挺老實,一個比一個苕,徵兵的也不知道怎麼搞的,千挑萬選,選了這麼幾個最老實的人,部隊就喜歡苕人。只有細鐵不苕,所以他當不長,別人都當三年兵,他當了兩年就回來了,他肯定不好領導。

線兒火,是閃電的意思。和尚,一個女的,很漂亮,穿著講究,三十六歲就做外婆了。

象鼻子,一個男的。疤子,身上有火燒疤。

天不收,很壞的意思。連天都不收。平時販牛,叫打牛鞭。當了二十多年生產隊長,他識字,但不會寫,每年結帳都是人家算。

地主,小時候白白胖胖的。二眼,眼睛長得好看。林彪,特別瘦,又叫干殼子。安南,長得像電視里的安南,他本來外號叫非洲人。

日本人,一個六十多歲的老頭,挖草藥。這人壞,所以叫日本人。他挖了一種叫滿天星的麻醉藥,騙一個女的,讓她吃,說很好吃,女的很警惕,只咬了一點點,結果舌頭麻了一天。一個男的吃下去,結果一天都沒法過。

三類苗,挺瘦,平時沒什麼精神,發蔫,最愛打架,一聽說那有打架的就趕緊去。他兒子叫四類苗。

糊豬,這人特別胖,我也不知道糊豬是什麼意思。太胖了不懷孕,來北京撿查過,是女方的問題。

武則天,一個女的。測量器、細釘、狗屎、妖精、黃鼠狼、葫蘆瓢、瘋子、扁頭、八杠、駱駝。

反正叫什麼的都有。

三類苗去學修表,去河南開封學。初中畢業沒在家幹活,生病,坐骨神經痛。他說去學,實際上沒師傅,跟人一塊混,混會的,也沒真會,就是能混得過去,碰到不會的就拿給真會的修。弄了一個鑷子,一個挺小的起子,還有一個眼鏡片,有一個筒,按在眼睛上,在外面花錢買,全套工具一百多元,檯子是租的,在開封的一個商場。

我們村全村每家都有會修表的。

一年下來收入不少。他正跟他老婆離婚,他老婆也修表,也在開封修表。她是錢比命貴,她帶著他們兒子四類苗,三類苗找她要錢,她堅決不給。

這女的外號"細堂客",叫紅兒。人很苗條,長得也很好,比三類苗強多了。本來紅兒跟另一個男的談戀愛,三類苗插了一腳,紅兒不同意他,他就威脅紅兒,說如果她跟別人結婚,他就用炸藥炸。她害怕,只好跟他了。紅兒原來跟她師傅好,也在河南的一個縣。

三類苗要離,紅兒不想離,有孩子了。紅兒她媽做乾渠的時候是連長,跟一個人好了,懷上了她,只好趕緊找人嫁了,又生了一個弟弟,後來她媽死了,她從小沒媽,所以不想離婚,讓兒子沒媽。

三類苗說:錢有五千,老婆靠邊;錢有一萬,老婆要換。他跟老婆總是打架。去年七月,鬧離婚鬧了三天,晚上十二點到家還打,大桌子打成三條腿,小桌子打成兩條腿,組合櫃打得門全掉了,椅子也打碎了,沒離成。

他就走了,回開封。紅兒一直在娘家呆著。十月份到湖南瀏陽做生意,服裝生意。

三類苗在開封勾上了一個女的,這女孩叫李文化,挺可憐,才18歲,從小沒父母,是外婆帶大的。女孩在商場賣表,三類苗看上她以後,就用蒙汗藥,在女孩住的地方,三類苗這人挺狠的,給那女孩喝飲料,飲料里放蒙汗藥,是晚上,女孩自己住,她不是開封人。那時候這女孩還是處女,被他搞了以後就非要嫁給他了。

他回來的時候把這女孩的照片帶來了,給我們看,叫李文化,四百度的近視眼。三類苗到處給人看照片,跟我說想把李文化甩了。

紅兒不相信,兩個月都沒回家。有一天吵架,三類苗承認了,她就去打那女孩。那女孩怎麼打都不還手,把她的眼鏡摔了也不還手。打了兩次,都沒還手。紅兒打得也沒勁,就不打了。沒意思了,就又鬧離婚。

女孩一星期打兩次電話,三類苗一星期給她打一次電話。到了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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