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 護衛 第六節

「如何般配呢?」居沐兒笑笑,「我是盲眼,二十未嫁,是個老姑娘。家中並無權勢,無財無貌,與二爺如何相配?」

可般配哪是看這些外在之物的,李柯張嘴想駁,沒等說話,居沐兒又說了:「李護衛若有話對晴兒講,也不必著急,想好了再說吧。」

李柯終是一句話也沒說。他垂頭喪氣地告退出來,覺得與夫人討教完了似乎這事更亂了。他悶悶地回到寢居,悶頭倒在床上。

他把所有的事想了一遍又一遍。

他想著蘇晴對他說的話,想著蘇晴的表情,想著她看著他的眼神,想著她的眼淚。

她年紀真小,才十五,她娘怎麼就這麼著急讓她嫁人呢?

他是她師傅,就算不是師傅,他也年長她十歲,確是太大了些。

李柯把這理由又對自己強調了一遍。

他還是沒想出應對的辦法,他似乎連自己都要說服不通了。原想乾脆去對蘇晴說清楚講明白,哪怕說得硬氣些,也總比這般拖著她傷她好,可他又硬不下這個心腸。是硬不下心還是他不想,他又有些糊塗。最後他決定先把這事放一放,正如夫人所說,別著急,想好了再說。

可沒等他想好,他又遇見了蘇晴。

她瘦了些,眼睛似乎也不若從前有神采。她是來找他的,但她沒進龍府大門,反倒在門外徘徊。

有些怯,有些小心,有些猶豫。

李柯頓覺一陣心疼。

離他們上次見面,又是半月有餘了吧。

他沒躲她,他走到她面前。

她這次想說什麼呢?她這次覺得最緊要的話是什麼呢?

蘇晴看到李柯走到跟前,想沖他笑笑,可她緊張得笑不出來,試了一次,便不再笑了。她扭著手指,咬了咬唇,說道:「師傅,李家嫂子又來了,她想要個準話那事到底能不能成。我娘答應她了。我……」

她「我」了半天,紅了眼眶,忽然一笑。這次笑出來了,顯得有了些精神,她沖李柯道:「我是最後一次來見師傅了。我就是想問問師傅,以後再見不到了,師傅不會忘了我吧?」

會不會忘了她?這便是她心裡覺得最緊要的事嗎?

能不能娶?他沒應。

歡喜她嗎?他沒應。

會想念她嗎?他還是沒應。

李柯心裡說不出的難受。

如今在她心裡,對他的要求已經低到只要不忘就可以了嗎?

「不會忘,你是我徒弟,我這輩子只收你這麼一個徒弟,怎麼會忘?」

蘇晴笑了。又是徒弟,不過好歹是唯一的。

她笑著,很燦爛,沖李柯點了點頭,轉身走了。

這次她沒有回頭,也沒有再說什麼「下次再問你別的問題」之類的話。她就這樣走了,孤單單地,走出了他的視線。

李柯忽然心裡一陣難過,難過得他快要喘不上氣。他腦子裡全是蘇晴的各式表情。

她辛苦勞作,操持家裡,照顧母親,她那麼孝順,從來沒有對他說過一句埋怨生活辛苦的話。

她俠義心腸,勇敢無畏,路見不平,她會挺身而出。

她活潑可愛,聰明伶俐,有說不完的小笑話。雖然她總是會有小把戲戲弄他,可是她對他這般好,她總能讓他笑。

李柯獃獃看著蘇晴離開的那個方向。日後若再不能見……真的不能見了嗎?

李柯忽然覺得一切都不是真的。

他的可愛徒兒,就這樣沒了?再見不到?她要嫁給別人了,嫁做人婦,再不好見旁的男子了?師傅都不行?

李柯腦子亂了,心亂了。什麼都不對勁了。

這最後幾回見面,他好像沒跟蘇晴說過什麼話。他錯了,他怎麼能讓他們之間最後的記憶是這個呢?

他有好多話要與她說的,他不該這樣。

李柯腦子一熱,邁開大步就朝著蘇晴家的方向疾奔。

奔到城門口,他清醒了一些。他迴轉身,跑到龍府,遣了兩名探子去打探。他在蘇晴家裡和左鄰右里算是熟面孔了,不好親自去。

蘇晴家裡給她定了親,他這般魯莽跑去,話又說不清,萬一壞了她的閨譽可怎麼好?

所以還是穩妥些,先遣人探明白了,而他也想明白了,再將這事做打算。

李柯用井水將自己澆了個透,心下又清明了幾分。井水很涼,若他這般被蘇晴看到,又要碎碎念說他不愛惜身子了。他那次被二爺勒令裝病,她急得團團轉,他看著心裡真是不好受。

他真是蠢貨,怎麼會答不了她的問題呢?

他若是不歡喜她,他又怎會惦記她?又怎會為她牽腸掛肚,為她滿心歡喜滿心愁緒?

他明明就是歡喜她的。

去他娘的什麼師徒,那是二爺下令讓他教的,他當初又沒有正式答應。她又沒行過拜師禮,又沒給過拜師的錢銀。

對,對,就得這樣想。要學二爺,拿出二爺耍無賴的精神來。

沒給過錢銀的,哪能作數?要學二爺,拿出二爺錙銖必較的做派來。

差十歲其實也不能算差太多,二爺比夫人還差了六歲呢。對,不管它,要學二爺,拿出二爺厚臉皮的風度來。

李柯走來轉去,急得搓手,這事肯定還有斡旋的餘地,他不能輸給那個什麼打鐵鋪的小子。

探子很快回來了,說是探清楚了。確實今日那李家嫂子把蘇晴的親事與蘇家大娘說定了,且打鐵鋪那邊已然拿到了回信,準備後日就去蘇家下禮。

後日?怎麼會這麼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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