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一回 借刀殺人

律香川道:「老伯雖不重視人命,但也絕不會讓自己的屬下白白去送死。」

屠大鵬道:「難道你認為他很有把握?」

律香川道:「老伯絕不會做沒有把握的事。」

屠大鵬道:「那麼依你看——」

律香川道:「依我看,除了這七十個人之外,他必定還在暗中另外安排了一批人,這批人才是他真正攻擊的主力。」

屠大鵬道:「這七十個人呢?」

律香川道:「這七十個人的確是老伯準備拿去犧牲的,但卻不是白白的犧牲,他要這些人自正面搶攻,為的不過是轉移萬鵬王的注意力,他才好率領另外那批人自後山進攻,讓萬鵬王背腹受敵。」

屠大鵬道:「你認為他用的是聲東擊西之計?」

律香川道:「那本是老伯的拿手好戲。」

屠大鵬沉吟著,道:「也許他只不過是情急拚命,所以孤注一擲。」

律香川道:「絕沒有人比我更了解老伯,我的看法絕不會錯,何況他並沒有到拚命的時候,他留下的賭本比你我想像中都多得多。」

屠大鵬道:「但是你也並不知道他準備的另外一批人在哪裡?」

律香川道:「就因為我不知道,所以才要等到初八。」

屠大鵬道:「我還是不太懂。」

律香川道:「老伯當然早和那批人約好了在初七正午時出手!」

屠大鵬道:「當然。」

律香川道:「但老伯的死訊除了你我之外,並沒有別的人知道,那批人當然也不知道。」

屠大鵬道:「不錯。」

律香川道:「他們既然不知道這裡發生的變化,到了初七那一天的正午,就一定會依約出手。」

屠大鵬的眼睛漸漸亮了,道:「不錯。」

律香川道:「但那時已沒人接應他們,他們若自後山躍入飛鵬堡,豈非正如自己往油鍋里跳?」

屠大鵬展顏笑道:「也許往油鍋里跳還舒服些,至少能死得快些。」

律香川道:「這批人顯然已是老伯最後的一股力量,這批人一死,老伯的力量才真正全部瓦解。」

屠大鵬笑道:「這批人一死,你就更可以穩坐釣魚台,高枕無憂了。」

律香川笑了笑,道:「這對你,也並沒有壞處。」

屠大鵬道:「我喜歡聽對我有好處的事。」

律香川道:「這批人既然是老伯攻擊的主力,自然不會是弱者。」

屠大鵬嘆了口氣,道:「他準備拿去送死的人,已經不是弱者了。」

律香川道:「所以萬鵬王就算能將他們全部消滅,自己想必也難免元氣大傷。」

屠大鵬道:「傷得一定不輕。」

律香川喃喃道:「現在在飛鵬堡里守衛的,大多是萬鵬王的死黨,他們的元氣傷得越重,你下手豈非越容易?」

屠大鵬撫掌笑道:「我現在才發現你最大的長處,就是無論做什麼都從不只替自己著想,你若有肉吃,我一定也有。」

律香川微笑道:「一個人若只顧著自己吃肉,往往連骨頭都啃不到。」

屠大鵬道:「今天是初五,距離初八也只有三天了。」

律香川道:「三天並不長。」

屠大鵬笑道:「我連三年都等過去了,為什麼不能再等三天?」

雲淡星稀,夜已將盡。

律香川坐在馬上,望著前面筆直的道路。

路很長,但他畢竟已快到目的地!

前面的土地寬廣遼闊,甚至在這裡已可聞到花的香氣。

一個人獨自走過這麼長的一條路,並不容易。

律香川嘆了口氣:「一個人在得意的時候,為什麼也總是會嘆氣呢?」

他忽然看到一輛馬車從路旁的樹林中衝出來,攔在路中間。

車窗里伸出了一隻手。

一隻非常美的手,手指纖長。

律香川勒住了馬,靜靜地看著這隻手,臉上一點表情也沒有。

他認得這隻手。

這隻手若是伸了出來,就很少會空著收回。

「拿來!」

這兩個字通常都不大好聽,很少有人願意聽到別人對自己說這兩個字,但這聲音實在太柔,甚至在說這兩個字的時候都很悅耳。

律香川道:「你要什麼?」

車廂中人道:「你知道我要的是什麼。」

律香川道:「你不該到這裡來要。」

車廂中人道:「我本來一直在等你的消息,你沒有消息。」

律香川道:「所以你就該再等下去。」

車廂中人說道:「但沒有消息,往往就是好消息。」

律香川笑了,突然下馬,拉開車門走上去。

車廂中斜倚著一個人,明亮的眼睛,纖細的腰肢,誰也看不出她的年紀,在這種朦朧的光線中,她依然美得可以令人停止呼吸。

高老大。

一年不見,她居然反而像是年輕了些。

律香川看著她發亮的眼睛,微笑道:「你又喝了酒?」

高老大道:「你認為我喝了酒才敢來?」

律香川道:「酒可以壯人的膽。」

高老大道:「不喝酒我也會來,無論誰只要答應過我的,就一定要給我。」

律香川道:「我答應過什麼?」

高老大道:「你答應過我,只要老伯一死,就將快活林的地契給我。」

律香川道:「你那麼想要這張地契?」

高老大道:「當然,否則我怎麼肯用一棵活的搖錢樹來換?」

律香川道:「你說得很坦白。」

高老大道:「一向坦白。」

律香川道:「但你跟別人說話時,好像並不是這樣子。」

高老大道:「什麼樣子?」

律香川道:「別人都說你很會笑,笑得很甜。」

高老大道:「我談生意的時候從來不笑。」

律香川道:「你跟我只有生意可談?為什麼不能談談別的?」

高老大道:「因為你本就是個生意人。」

律香川道:「生意人也有很多種。」

高老大道:「你就是只能談生意的那一種。」

律香川道:「莫忘了地契還在我手裡。」

高老大道:「我不怕你不給我。」

律香川道:「你有把握?」

高老大道:「若沒有把握,我就不會來了。」

律香川道:「你不知道這裡是誰的地方?」

高老大道:「本來是老伯的,現在是你的。」

律香川道:「你不怕我殺了你?」

高老大道:「你為何不試試看?」

她一直斜倚在那裡,連姿態都沒有改變過。

律香川瞪著她,她也瞪著律香川。

兩個人的臉上連一點表情都沒有。

馬車卻已在往前走,往老伯的花園裡走。

律香川道:「你要跟我回去?」

高老大道:「我已跟定了你,不拿到那張地契,你走到哪裡,我就跟到哪裡。」

律香川忽然笑了笑,道:「看來你真的一點也不怕我。」

高老大道:「我若怕你,一開始就不會跟你談這生意。」

律香川道:「這生意並沒有吃虧。」

高老大道:「但也沒有佔便宜,佔便宜的是你。」她冷冷地接著道:「我犧牲了孟星魂,犧牲了鳳鳳,只不過換來一張地契,你呢?」

律香川忽然大笑。

高老大忍不住問道:「你笑什麼?」

律香川道:「你知道我笑的是什麼。」

馬車已駛入花園,停下。

律香川開車門走出去,道:「跟我來,我帶你去看樣東西。」

他穿過菊花叢中的小徑,走向老伯的屋子。

高老大跟著他。

門上的鎖在曙色中閃著光,律香川開了鎖,穿過小廳,走入老伯的卧房,那張碎裂的木板床還是老樣子,桌上的燈卻已熄了。

用不著燈光,甚至用不著回頭去看,他也可以想像出高老大面上的表情。

過了很久,高老大才長長吸了口氣,道:「這是什麼意思?」

律香川道:「這意思就是老伯並沒有死。」

高老大道:「他……已經從地下道逃走了?」

律香川點點頭。

高老大道:「你沒有追?」

律香川搖搖頭。

高老大道:「為什麼不追?」

律香川淡淡道:「因為我知道追不到。」

高老大臉色變了。

現在她才明白律香川剛才為什麼笑,老伯沒有死,她就沒有地契。

她犧牲了孟星魂,犧牲了鳳鳳,卻連一張白紙都得不到。

律香川慢慢地回過頭,凝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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