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一回 雷霆一擊

律香川不認得方剛,他從來沒有見過方剛。

但方剛一走進大方客棧的門,律香川立刻認出他來。

方剛,方鐵鵬,他這人的確就像是鐵打的。

他穿的是一身雪白的衣裳,沒有被衣裳掩蓋的地方每處都黝黑如鐵,在燈下閃閃地發著油光。

他目光鋒銳,嘴唇緊閉,走路的姿態奇特,全身都充滿了勁力,每當他一步跨出時,整棟房屋都彷彿不能承受他的重量。

除了孫劍外,律香川從未見過如此精悍健壯的人。他一走進來,全屋子的人呼吸都似已停頓。

八個人跟在他身後,不問可知,必定也都是千中選一的壯士。

但大家的眼中卻只看到他一個人。只要他在那裡,就絕不會再有別人的鋒芒。

他坐下,這八個人就站在他身後。他坐著的時候,別人通常都只能站著,世上幾乎很少有人敢跟他平起平坐。

律川香暗中卻鬆了口氣!

「包子有肉,並不在摺,生鐵雖硬,卻容易斷。」

律香川想起了孫劍。

他喝酒的時候仰著頭,銳利的目光還在不停地四下掃動。

律香川喝酒的時候低著頭,彷彿只看到自己手裡的酒杯,但第一個看到林中鶴走進來的,卻是他。

少林的外家弟子大都筋骨強健,林中鶴也不例外,只不過近年來債已還清,生活日漸優裕,所以肚子已比胸膛寬得多。

他四下打量了兩眼,就直接走到方剛面前,躬身行禮。

方剛道:「你姓林?」

林中鶴賠笑道:「在下林中鶴。」

方剛舉杯,道:「你也喝酒?」

林中鶴笑道:「還可以喝兩杯。」

他搬開椅子坐下,執壺斟酒。

方剛突然揮手,一杯酒潑在他臉上,厲聲道:「你是什麼東西,也配跟我並坐喝酒?」

林中鶴怔住,一張臉立刻脹得血紅。

孫劍比方剛更強,所以死得比方剛更快。

韓棠呢?

律香川慢慢地舉杯,喝酒,慢慢地喝。方剛也在喝酒,一口就是一大杯,十口就是十大杯。

在杭州城裡,他也算得上是個人物,就算背著滿身債的時候,也沒有受過人這麼大的侮辱。

方剛喝道:「滾!還不快滾!」

林中鶴突然一拍桌子,跳了起來,怒道:「你可是什麼東西?為什麼要我滾?」

他的話還未說完,方剛的拳頭已隔著桌子打在他肚子上。

拳頭硬如鋼鐵,肚子卻已鬆弛柔軟。林中鶴疼得彎下腰。

方剛已掀起桌子,桌子「砰」地撞上了他的頭,一碗熱氣騰騰的湯恰巧倒在他頭上。

跟著方剛來的八個人大笑。

律香川目中卻已有了怒意,無論如何,林中鶴總是他妻子的親叔叔。

方剛冷冷道:「把這人架出去塞在陰溝里,天不亮不要讓他走。」

他身後立刻有兩個人轉出架起了林中鶴。

林中鶴突然狂吼,用力一掙,他肚子雖已柔軟,但兩條膀子至少還有三五百斤力氣。少林弟子畢竟是有兩下子的,架住他的兩個人看來雖然也很強悍,但被他用力一掙,就再也抓不住他,其中有一人踉蹌外退,幾乎跌倒。

林中鶴反手一個肘拳,打在另一人的胸膛上,忽然向律香川沖了過來,撲在桌子上,喘著氣道:「走,快走,他們這次來要對付的是你。」

親戚畢竟是親戚,他居然認出了律香川。

律香川雖也吃了一驚,面上卻不動聲色,道:「我不認得你。」

林中鶴急得直跺腳,道:「你用不著瞞我,你一到這裡他們就已知道……」

他並沒有說完這句話。

被他撞倒的那兩人已趕來,一人從後面抓住他的衣領,往後面拖,另一人抓起張凳子,往他腰上用力砸了下去。

方剛也已拍案而起,厲聲道:「先廢了他!」

又喝道:「姓律的,我們出去斗一斗!」

他嘴裡雖然在說「出去」,人卻已向律香川猛虎般撲了過來。

這實在是個很驚人的變化,而且快得令人預料不及。

律香川彷彿也沒有準備來應付這種變化,他一直坐在那裡,動都沒有動。

但是方剛撲過來的時候,他身子突然向桌下滑了進去,宛如游魚般穿過桌底,他的手已抓住了一個人的足踝。

這人剛把凳子砸在林中鶴腰上,足踝突然被抓住,他足踝開始碎裂的時候,身子已被懸空掄起。

律香川將他掄了過去,右腳反踢,踢在另一人的膝蓋上。

這人狂呼一聲,雙腿跪下,冷汗隨著眼淚一起流落,他知道自己今生已很難再站得直。

律香川拉起了倒在地上的林中鶴,沉聲道:「快出去找老伯。」

林中鶴咬著牙點點頭,轉身奔出,但前面已有三個人擋住了他的去路,手裡的鋼刀亮如匹練。

林中鶴一步步向後退,忽然看到七八道烏光從他脅下穿過,對面的三個人立刻倒下了兩個。

他知道律香川的暗器已出手。

方剛大喝道:「小心他的暗器。」

他揮拳打退了律香川掄過來的人,反手抄起張凳子,以凳子作盾牌,再次向律香川撲了過來。

律香川站在那裡,等著。

他動的時候,準確迅速如毒蠍,不動的時候,看起來又溫文有禮,臉上甚至還帶著一絲微笑,看著方剛道:「你小子也得小心我的暗器才是。」

方剛怒喝一聲,突然衝天躍起。

三道烏光,忽然由地反彈而出,直射他的下部。

他竟全未看到律香川有任何動作,這三道烏光發出像是自己從地上射出來的,若非他反應迅速,此刻已倒地不起。

律香川微笑道:「我關照過你,要你小心的,是嗎?」

他變得很從容,因為他知道自己佔了先機。

方剛此刻身在空中,簡直就像是個飛靶,這麼大一個靶子,他確信自己萬無打不中的道理。

他已準備了四種不同的暗器,每種三件,這十二件暗器已將在這一剎那間同時射出。

但就在這時,他臉上的微笑突然凝結。

他已感覺到一雙手攔腰抱住了他,這雙手至少有百斤力氣,他知道自己絕對無法擺脫。

只要他稍微留心,就沒有人能從他身後攔腰抱住他,沒有人能對他暗算。

但此刻他卻已變得像是條落入網中的魚,因為他絕未想到這人會對他暗算——他簡直做夢也想不到林中鶴會向他出手。

他身子已被林中鶴揪倒。

方剛凌空一轉,落下,落在他身上,一隻腳踩著他胸膛,一隻腳踩著他肚子,就像是獵人踩著只中了箭的山羊,黝黑的臉上發著勝利之光,嘴角帶著征服者的笑,大笑著道:「姓律的,別人都說你足智多謀,但這一著你也想不到吧!」

律香川的眸子似已變成兩塊烏石,冷冷地看著他,冷冷道:「你應該感激我才是。」

方剛道:「感激你?」

律香川道:「若非我有個好親戚幫你的忙,你怎能得手!」

方剛大笑,道:「不錯,你的確有個好親戚,你娶老婆的時候,本該小心些才是。」

林中鶴喘息著站起來,目中帶著一絲羞慚之色,看著律香川,訥訥道:「這不能怪我,我是奉命行事。」

律香川淡淡道:「我明白,若換了我,或者也會同樣做的。」

他忽又道:「我只有一樣事不懂!」

林中鶴道:「什麼事?」

律香川道:「十二飛鵬幫中至少也有幾個人物,你為什麼偏偏要選條蠢驢來做夥伴,而且還不惜被他侮辱。」

方剛怒道:「你說的是誰?」

律香川道:「除了你以外,這裡好像並沒有第二條驢子。」

方剛俯首踏著他,目中出現怒火,忽然提起腳,往他胯間踏下。

律香川的身子一陣顫抖,臉上的肌肉,一根根扭曲!可是他咬緊牙,絕不呻吟出聲!

方剛厲聲道:「這一下怎麼樣?」

律香川看著他,忽然慢慢地笑了,道:「你看起來是男人,怎麼動起手來卻像女人。」

方剛怒吼著跳起,一腳踢向他肋骨。

律香川索性閉起眼睛。

方剛不停地踢,他雖然疼得冷汗直流,但卻絕不發出呻吟。

林中鶴轉過頭,似已不忍再看。

方剛突然停下,突然笑了,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律香川咬著牙,說道:「笨驢也會明白人的意思!」

方剛臉色變了變,還是笑道:「你是想早點死,是不是?」

律香川牙咬得更緊。

方剛悠然道:「你放心,我絕不會這麼便宜你,我要讓你後悔為什麼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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