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回 步步殺機

葉翔躺在樹下的草地上。

草已枯黃,他盡量放鬆了四肢。

以前他從來不敢放鬆自己,一時一刻也不敢放鬆,現在卻不同。

現在他沒有什麼好擔心的。

「失敗也有失敗的樂趣,至少成功的人永遠享受不到。」

葉翔苦笑,這時草地上忽然有了腳步聲,很輕很輕的腳步聲,就像是貓。

葉翔沒有坐起來,也沒有抬頭去看,他已知道來的是誰了。

除了孟星魂外,沒有人的腳步能走得這麼輕。

直到腳步聲走得很近,他才問道:「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孟星魂道:「剛才。」

葉翔笑了笑,道:「一回來就來找我?到底是我們交情不同。」

孟星魂心裡湧起一陣羞慚之感。這兩年來,每個人都漸漸跟葉翔疏遠,現在他突然發覺連自己也不例外。

葉翔拍了拍身旁的草地,道:「坐下來,先喝杯酒再告訴我是為了什麼事找我。」

他似已知道,若沒有事,孟星魂絕不會找他。

孟星魂坐下來,接過他手裡的酒,他決定只要這件事能辦成,只要他還活著回來,他一定要好好的陪著葉翔喝幾天酒。

這些日子來他已日漸與葉翔疏遠,並不是勢利眼,更不是現實,他不願見到葉翔,因為他怕從葉翔身上看到他自己的結局。

葉翔道:「好,現在告訴我,究竟什麼事?」

孟星魂沉吟著,緩緩道:「你常說,世上有兩種人,一種是殺人的,一種是被殺的。」

葉翔道:「每個人將人分類的法子都不同,我這種分類的法子並不正確。」

孟星魂道:「你將世人如此分類,因為你是殺人的。」

葉翔嘆了口氣,苦笑道:「大多數殺人的,常常也就是被殺的。」

孟星魂道:「有沒有例外?」

葉翔道:「你是不是問,有沒有人能永遠殺人,而不被殺。」

孟星魂道:「是。」

葉翔道:「這種人很少,簡直太少了。」

孟星魂道:「你知道有幾個?」

葉翔笑得更苦澀,道:「我就是其中一個,因為現在別人已不屑殺我。」

孟星魂道:「除了你還有誰?」

葉翔目光閃動,道:「你是不是看到了一個很可怕的殺人者?」

孟星魂慢慢地點了點頭。

葉翔忽然坐起來,盯著他,道:「他是個怎麼樣的人?」

孟星魂思索著,道:「他是個很普通的人,不高也不矮,不胖也不瘦。」

葉翔道:「你沒有看到他的臉?」

孟星魂道:「沒有。」

葉翔道:「他殺人的時候,是不是穿著一身暗灰色的衣服?」

孟星魂動容道:「你知道他?」

葉翔不回答,又問道:「他殺人後,是不是立刻將死者的血,抹在自己臉上?」

孟星魂一把拉住他的手,道:「不錯,就是這個人。」

葉翔的臉似已僵硬,緩緩道:「不知道,沒有人知道他是誰,只不過……下次你再見到他時,最好走得遠些,越遠越好。」

孟星魂道:「為什麼?」

葉翔道:「幹這一行的行頭並非只有我們兩個,也許比你想像中還要多。」

孟星魂道:「哦!」

葉翔道:「這本就是一行很古怪的職業,聶政、荊軻、專諸,就都是我們的同行。」

他忽又笑了笑,道:「這幾個人雖然很有名,但卻不能算做這一行的好手。」

孟星魂點點頭,道:「你說過,干我們這一行的就不能有名,有名就不是好手。」

葉翔道:「不錯,要幹這一行就得犧牲很多事:聲名、家庭、地位、子女、朋友,一樣都不能有。」

他又嘆了口氣,苦笑道:「所以,我想絕沒有人是自己願意幹這一行的,除非是瘋子。」

孟星魂黯然嘆道:「就算不是瘋子,慢慢也會變瘋的。」

葉翔道:「但這一行中也有人是天生的瘋子,只有這種人才是真正的好手,因為只有他們殺人時才能完全不動心,所以他們永遠不會覺得厭倦,手也永遠不會軟。」

他凝注著手裡的酒杯,緩緩道:「你剛才說的那個人就是其中一個,也是最瘋的一個。」

孟星魂動容道:「所以,他也是其中最好的一個?」

葉翔道:「一點也不錯,據我所知,這世上絕沒有第二個人能比得上他。」

他抬起頭,凝注著孟星魂道:「你也比不上他,也許你比他冷靜,比他聰明,甚至比他快,但你也不行,因為你不瘋!」

孟星魂沉默了很久,道:「你看過他殺人?」

葉翔點點頭,道:「除了親眼見到之外,沒有人能形容他殺人的那種方法,他殺人時好像沒有將對方看成一個人。」

孟星魂道:「那時他自己也不是一個人了。」

葉翔道:「據說這人退休很久,你是在哪裡見到他的?」

孟星魂道:「孫玉伯的花園裡。」

葉翔道:「他殺的是誰?」

孟星魂道:「黃山三友。」

葉翔道:「為什麼原因?」

孟星魂道:「因為他們得罪了孫玉伯。」

葉翔目中又現出沉思的表情道:「我早就想到他背後必定還有個人主使,卻想不到是孫玉伯。」

他忽然反握住孟星魂的手道:「趕快將孫玉伯這個人忘記,最好忘得乾乾淨淨。」

孟星魂道:「我忘不了。」

葉翔道:「忘不了也要忘,否則你就得死,而且死得很快,因為你就算能殺了孫玉伯,這人也一定會殺了你!」

孟星魂黯然。

葉翔道:「別人當然不會知道是誰殺孫玉伯的,更找不到你,但是他能。」

孟星魂忽然盯著他,道:「他也知道世上有你這麼樣一個人?」

葉翔面上露出痛苦之色,過了很久,終於點點頭,道:「他知道,他第一眼看到我時,就已知道我這人是幹什麼的。」

別人也許不會了解這種情況,孟星魂卻了解。

他們都是人,非但長得不比別人特別,甚至看來還更平凡,因為他們都懂得儘力不去引人注意。

但他們之間卻都有些與常人不同的特異氣質,別人也許感覺不到,但他們自己這圈子卻往往一眼就能看出來。

葉翔道:「他既然能看出我,當然也一定能看得出你。」

孟星魂道:「我沒有讓他看到,只不過……」

葉翔道:「不過怎樣?」

孟星魂沉默。

葉翔緩緩道:「他既然知道你這麼樣一個人,孫玉伯死了後,他想必就能追到這裡來。」

孟星魂道:「我忘不了。」

這句話他說了兩次,兩次都說得同樣堅定。

葉翔道:「你不信他能殺得死你?」

孟星魂拒絕回答。

葉翔道:「就算他殺不死你,但你若知道有這麼樣一個人隨時隨地都在暗中窺伺著你,等著你,你還能活得下去?」

孟星魂又沉默了很久,忽然道:「所以我只有先殺了他!」

葉翔動容道:「殺他?你想殺他?」

孟星魂道:「他也是個人。」

葉翔道:「你連他是個怎麼樣的人都不知道,怎能殺得了他?」

孟星魂凝注著他,緩緩道:「我雖然不知道,但你卻一定知道。」

葉翔面上又露出痛苦之色,慢慢地躺了下去,道:「我不知道。」

孟星魂凝注著他,慢慢地站起來,慢慢地轉身走開,他已發現這人和葉翔之間,必定有種極神秘而特別的關係。

但是他不願勉強葉翔說出來。

他從不勉強任何人,他深知被人勉強做件事的痛苦。

葉翔忽然道:「等一等。」

孟星魂在等。

等了很久,葉翔才一字字道:「他殺人,因為他不喜歡人,但是他喜歡血。」

孟星魂道:「血?」

葉翔道:「他不是喜歡吃魚,是喜歡養魚,養魚的人並不多。」

孟星魂還想再問,但葉翔已又開始喝酒,用酒瓶塞住了自己的嘴。

夕陽從樹梢照下來,照著他的臉。他的臉已因痛苦而扭曲。

孟星魂瞧著他,滿心感激。

因為他知道從來沒有任何人能令葉翔說出他不願說的話。

只有他能。

他是他的朋友,也是他的兄弟,這種深厚的感情永遠沒有任何事能代替。

孟星魂回到木屋的時候,高老大已經在等著。

她神情顯得很興奮,但看到他時,臉卻沉了下來,道:「你沒有在那裡等我。」

孟星魂道:「我也沒有走。」

高老大道:「你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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