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豆 - 第十二章

白豆 - 第十二章 (1)

進到屋子裡,沒過多大一會,胡鐵又出來了。不是空著手出來的,胡鐵從屋子裡拿了一樣東西。這東西,不是個東西,卻比任何東西都寶貴。至少,這時的胡鐵,會這麼想。

東西在胡鐵手中,是另一隻手。拉著這隻手,胡鐵向前跑。手不會跑,可長了手的人會跑。

白豆當然會跑。也在跑。胡鐵拉著她的手,不是怕她不跑,怕她不跟著他跑,怕她跑著跑著,跑的不見了。胡鐵不是怕這些,胡鐵拉著她的手,只是想著,能讓她跑快點,還能省點氣力,不要那麼累。

往營地外面跑,往野外跑,往沒有房子的地方跑,往沒有人的地方跑。

夜很黑。黑得看不到路。可他們的雙腳一直在一條路上跑,從沒有停下來過去找路。好象一條路就在他們的心上,他們根本不用去找路看路,他們閉著眼睛往前跑,也不會跑到錯路上去,也會跑到他們想去的地方。

一條通向原始胡楊林的路。曾經走過多趟,後來,不能走了。那也只是腿不能在上面走了。而心卻一直在這條路上走來走去,用心走過的路,怎麼走,也不會走錯。能聞到胡楊林的氣味了,聽到從背向的那個營地里,傳來狗的大聲喊叫。好象還有人和狗一起在喊。看來,下野地的這夜裡,會有一些人睡不好覺了。

跑得更快,跑進胡楊林。胡楊林象是海,樹浪嘩嘩地響。二個人進到了胡楊林里,就象兩條魚游進了海里。沒有人能看到他們,也沒有人能找到他們。

到處是樹,樹一棵挨著一棵,站成了厚厚的牆,樹枝和樹葉在空中鋪開,把天遮住。樹林里到處都是房子,隨便走到一個地方,也會象走進了一間房子。一間能遮風擋雨的房子。早在還是猴子時,人就把樹林當成了房子,到如今,那些沒有變成人的猴子,還是離不開樹。再有,好多的鳥,好多的走獸,也一直把樹林當成自己的房子。

從營地的那間小房子跑進胡楊林,只不過是從一間小房子跑到了一間更大的房子。小房子里能做的事,在這個大房子里全能做,小房子里能說的話,大房子里全能說。因為不用擔心有人看到,有人聽見。一些在小房子里不敢做的事,不敢說的話,在這間大房子里全能做,全能說。

靠著一棵樹的樹榦,坐在一片多年落葉鋪成的厚厚的軟墊上。胡鐵的手還拉著白豆的手,不過,這回不是拉著白豆,而是拉著白豆不讓白豆跑了。知道白豆不會跑開,知道白豆願意跟他來到胡楊林。可還是不願意鬆開白豆的手。好象一鬆手,白豆就會變成樹上的一隻鳥,一下子飛得不見了。

白豆好象看見了胡鐵心裡想的是什麼,不但也用手去把胡鐵的手抓得更緊,還把身子歪了過去,把頭靠在了胡鐵的肩膀上。她的長頭髮柔柔地拂過胡鐵的臉頰。

胡鐵笑了,先是小聲,不連貫的,象是石頭從坡上滾下來,砸在地面上,一下一下地。一會兒,笑聲大起來,象是泥石流,靠著的樹,被他的笑聲撞得晃動了。

聽到胡鐵笑,白豆也跟著笑了。只是白豆的笑,沒有一點聲音,象是林中的那片清清的泉水。

胡鐵說,他們不讓你來看我,我就來看你。白豆說,他們會來抓你的。胡鐵說,不用他們抓,看了你,我自己會回去。白豆說,你已經看過我了。胡鐵說,黑夜裡看不算,黑夜看不清。白豆說,馬上就要天亮了。

胡鐵說,我要在太陽下面好好看看你。

天亮了,太陽出來了。陽光從樹的枝葉間射下來,照得林子一片通明。真亮啊,沒有一間房子,會比這間房子更亮。

胡鐵說,讓我好好看看你。白豆說,你看吧。胡鐵說,你比我第一次見到時還好看。白豆說,真的?胡鐵說,真的是這樣。白豆說,這話我愛聽。

看著白豆,一動不動地看。好象白豆的臉上,寫著很多美麗的文字,怎麼讀也讀不完。

白豆說,別看了,別一次看夠了,下次就不想看了。胡鐵說,下一次不知道會在哪裡,我要一次看個夠。白豆說,我要每次都讓你看不夠。說著,故意轉過臉,不讓胡鐵看。胡鐵站起來,說,你不讓我看,我就走了。說著,真的邁動了兩隻腳。聽到腳步響,白豆轉過身,看到胡鐵真的要走,馬上站起來,沖著胡鐵喊,你要去哪裡?胡鐵說,回監獄去。

白豆追上去,從後面抱住胡鐵的腰,臉貼著胡鐵後背說,不,我不讓你走。

胡鐵站住了。

白豆說,我們再呆一會吧。

胡鐵一下子轉過身,抱住白豆,胡鐵說,傻女人,你以為我真會捨得這麼離開你。

白豆把雙臂向上圍住了胡鐵的脖子。胡鐵的身子向後一仰,白豆雙腳離開地面,胡鐵攬住白豆的腰,把白豆向外扔出去,看著好象要把白豆甩開,其實是讓白豆象一把扇子,繞著他旋轉起來,帶起的一陣風把四周的青草吹得動蕩起來。

白豆快樂地尖叫起來。

在白豆的快樂的叫聲中,胡鐵讓白豆從空中落下來,卻不讓白豆真的落在地面上,在白豆快要落地的那個時間,他先倒在了地上,把落下的白豆托住,放到了寬厚的軀體上。

問白豆頭暈了沒有摔疼了沒有,白豆不說話,也不讓胡鐵說話。白豆用她的嘴把胡鐵的嘴堵上了。牙齒退到了一邊,把地方讓給了柔軟的舌頭。舌頭和舌頭的肉博,比所有的格鬥都要激烈。其實人的嘴,在不說話時,做出來的事,比任何一種語言都動聽,都美妙。

白豆 - 第十二章 (2)

白豆的嘴在忙著。光嘴忙還不行,白豆也不想讓手閑著,手在胡鐵的胸脯上滑動,夢遊一樣。卻比夢更實在。那隻小手,看起來只是貼在了皮膚上。其實已經深入到了皮膚下的血管里,變成了一把火,把血管里的血點著了。火很大,象是帶著風箱的鐵匠鋪的爐火,把一塊生鐵化成了水。

胡鐵把白豆壓在了身子底下,白豆不動,讓胡鐵壓。胡鐵去脫白豆的衣服,白豆也不動,讓胡鐵脫。白豆點起的大火,白豆當然想著燒得越大越好,那怕是把整個胡楊林燒掉,把她一塊燒掉,她也不會去撲滅眼前的大火。

可是火一下子滅了。

壓著白豆的身子不壓了,離開了白豆,脫了一半的衣服,不脫了,又給白豆穿上。

白豆看看天,一個人有什麼想不明白,不由得會去看看天,好象天上寫著在地上找不到的各種問題的答案。

偏偏天上沒有白豆想看到的答案,只好把目光收回,去看胡鐵。

胡鐵說,我要娶你。白豆說,我已經是你老婆了。胡鐵說,還不是。白豆說,你嫌棄我了。胡鐵說,我要明媒正娶。白豆說,誰會給我們做媒?胡鐵指指四周的樹說,它們,全是我們的媒人。白豆說,可怎麼娶?胡鐵又指指天,指指地,說,上拜天,下拜地,天下的男人怎麼娶女人,我就怎麼娶你。白豆說,我聽你的。

胡鐵說,願意當我的新娘嗎?

白豆說,願意。

抱起白豆,讓白豆躺在他的臂彎里。朝林子的深處走去。白豆閉起眼睛,什麼也不看,也不想,完全把自己交給這個男人。如果說在這以前,白豆要嫁給胡鐵,是想給胡鐵補償,那麼,現在白豆說願意當胡鐵的新娘時,內心蕩起的一種幸福,卻是她做女人以來,從沒有過的。

抱著白豆,胡鐵走到了那片泉水的旁邊。

胡鐵咐在白豆耳朵上說,你看這水多清啊,好好洗洗,女人做新娘子時,都要洗,洗過了,你會是很新很新,就是真正的新人了。

白豆說,可惜沒有新嫁衣。

胡鐵卻說,別的新娘子有的,你都會有。

把白豆放到了泉水裡,白豆站在水邊脫衣服,看到胡鐵還站在一邊,白豆有點不好意思,看到白豆臉紅了,胡鐵笑著走開了。

泉水邊的林間空地上,和別的地方不一樣,泉水的滋潤,讓沙土地上長出了密密的草,草是各種的草,草開出的花也是各種形狀,各種顏色。

把開著花的各種草,長的短的,粗的細的,折了一大堆,又把它們編織起來,編成了一個很大的花環。

泉水有一點溫,這溫不是太陽曬出來的。水從地底下冒出來時,就是溫的。這樣的水裡泡一泡,人就好象脫了胎一樣,這樣的水裡洗一洗,人就好象換了一回骨。躺在水裡不要動,只是靜靜地躺著就行了,毛孔會一個個悄然地張開,讓清水流進去,把積存了多年的塵垢沖洗出身體。不知不覺間,整個人輕盈起來,手和腳隨意一動,竟會真的象一條魚一樣飄起來。白豆在水裡,很象一條魚,只是這條魚,身上沒有鱗甲,比任何一條魚都白溜光滑。那味道的鮮美更是天下的魚不能比的。

只是白豆這條魚,卻不是隨便讓人看的,更不是誰都能嘗一嘗的。這時白豆,看著水裡的自己,想到了魚。不過,這條魚,她只想給一個人。

這個人,正站在水邊,看著她笑。

到底不是一條魚,要從水裡走出時,白豆想到了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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