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豆 - 第十一章

白豆 - 第十一章 (1)

一個冬天,下野地沒有故事。厚厚的雪,是厚厚的棉被,荒原躺在棉被裡睡覺,睡著的荒原,象死去了一樣,不去想什麼,也不去做什麼。

人也跟著荒原一塊睡。冬天的白天為什麼短,一睜眼,再一閉眼,天就黑了。冬天的夜為什麼那麼長,就是要給人足夠的時間,讓人往死里睡。

只是人不能完全和荒原一樣,人在睡醒了以後,還要去想一些事,去做一些事。

在一場大雪過後,白豆看到有一男一女朝她走過來,男的穿著皮靴戴著皮帽子,女的梳著齊耳的短髮,圍著蘇聯出的大披巾。一看就不是下野地的人。看到他們走過來時,白豆心裡很高興,心想他們終於來了。

男的是陳副處長,女的是陳副處長的手下。本來也可以不帶這個女的,但考慮到這個案子特殊,怕女當事人有些話不好對陳副處長說,決定還是帶個女幹部。

見白豆以前,先去見了馬營長。按照慣例,到一個地方辦事,總要先和當地幹部打個招呼。了解一下基本情況。也是為了更好地開展工作。

馬營長沒有想到這個事,還驚動了兵團領導。這讓他慚愧,對陳副處長說,是他沒有管理好手下,給領導找麻煩了。

麻煩已經有了,就得去解決,至少要想辦法讓麻煩小一點。

馬營長拿出了那把小刀子,給陳副處長看。馬營長說,這是證據。這個案他翻不了,絕對是他,沒有錯。

拿著那把小刀子,找到白豆。問白豆在玉米地里看到過這把刀子沒有。白豆說她當時昏過去了,沒有看見。

陳副處長讓白豆講了一遍事情的經過。

白豆講的時候,女幹部用筆記著。

白豆重點講了紅雞蛋的細節。她覺得這個細節很重要,比那把刀子更能說明問題。

有一陣子,陳副處長出去了,說出去透透空氣,抽支煙。其實和女幹部商量好的。女幹部利用這個機會,問了白豆幾個在玉米地里的白豆沒有講到的細節問題。問得白豆有點臉紅,竟答不上來。不是不好意思答,是她答不出。當時,她很快被打昏了,打昏後,一些事情的細節,她無法知道。

不知道的,她說不出。她不能編,也不會編。

站在門外的雪地里抽煙時,陳副處長想到了白麥。白豆說話的腔調實在是太象白麥了。而且也是姓白。她們一定都是從山東一個地方來的,說不定她們還會認識,弄不好還會有什麼血緣關係。不過,陳副處長馬上覺得自己有點可笑,山東來的女人說話都這樣,這說明不了什麼。再說了,真和白麥有什麼血緣,她還會呆在下野地這個鬼地方嗎。

再回到屋子裡,陳副處長什麼也沒有問。如果這時他能提到白麥的名字,也許事情的結果就是另一個樣子了。

當然,白豆做夢也不會想到這個陳副處長會和白麥有什麼關係,要是她知道陳副處長認識白麥,她不會管他和白麥是什麼關係,都會向陳副處長強調這一點的。

白豆實在不可能把陳副處長和陳參謀聯繫到一起,因為看到陳副處長後,白豆一點兒也沒有想起他和村子住過的一位八路軍長得有些象。

想不到八路軍也就想不到陳參謀了。

又去問翠蓮。

問翠蓮不問別的,主要問紅雞蛋的事。可翠蓮說,她沒有給過白豆紅雞蛋。

翠蓮不想說紅雞蛋。翠蓮只是說,這個事不是老楊乾的。說老楊這個人愛開個玩笑,說話有點放肆,可做事還是很有原則的。還說,她太了解老楊,老楊絕對干不出這樣的缺德事。

還說,這個事,是白豆硬栽到老楊頭上的。白豆這樣說老楊,也不奇怪。是老楊不要她了,和她離婚了,她恨老楊,才想出這麼個壞點子,報復老楊。

說著說著,翠蓮哭起來。哭著說她的命苦,說頭一個老公,讓水淹死了,這個老公,又遇到這樣的事。讓她還怎麼活。

去問老楊。

問什麼,老楊都說不,說沒有。

反過來,還問陳副處長,說,你們是不是太可笑了,我和這件事毫不相干,跑來問我幹什麼?

老楊顯得很氣憤。

任何一個男人,把一件他沒有乾的事,硬說成是他乾的,他都不可能不氣憤。

讓老楊看那把刀子,老楊只看了一眼。老楊說,這刀子,買不到,下野地只有一個人有,不,全世界也只有一個人有。你們應該去找這個人,讓他看這把刀子,他最清楚這把刀子是咋回事。

問老楊紅雞蛋是怎麼回事,老楊說他長了這麼大,從來沒有見過紅雞蛋,更沒有吃過紅雞蛋。

最後去見了胡鐵。

胡鐵只承認刀子是他的,其它什麼也不承認。

調查工作結束了,陳副處長和女幹部走了。

他們留在下野地的腳印,被又一場飄來的大雪掩蓋,找不見蹤影了。就象他們在下野地人的心中一樣,很快就沒有什麼人記得他們曾經出現。和自己沒有什麼直接關係的人和事,總是會很容易被忘掉。

頂多還會有三五個人,會常常想起他們。白豆算是這三五個人中的一個。

因為,他們把白豆的一個希望帶走了。

兩個從庫屯師部來的幹部,給她的印象好極了。一看就是兩個好人,沒有壞心眼。特別是那個陳副處長,濃眉大眼,堂堂正正,這麼英氣十足的男人,下野地沒有。他往那裡一站,白豆就看到了公正兩個大字,放射著光芒。

白豆 - 第十一章 (2)

白豆相信不會有多久,他就會把她的希望還給她。

不知,到時候,她該怎樣來感謝他。

這個事,竟弄得她有點發愁。

等待著什麼的時間,總顯得很長很長。而實際上,這個時間也真的是很長很長。一個真正寶貴的東西,老天爺是決不肯輕易給人的,它會讓你經受很多考驗才肯給你,只是想讓你去珍惜這個東西。

可更多的時候,卻是你等了很長很長時間,並不一定會等到你日想夢盼的東西。

踩在腳下的雪,不再吱嘎吱嘎地響了。雪變得軟了,踩在上面,象踩在棉花上。並且還會沾在鞋子上,雪也沒那麼白了,雪裡有一點點泥。

冬天馬上要過去了,白豆有點慌了。到庫屯去了二趟,沒有找到陳副處長,說他去烏魯木齊參加一個學習班,問什麼時候能回來,都說不知道,也有的說,可能要二個月才能回來。

給白麥寫信,讓白麥去打問。

信回得很快,不到十五天,白豆收到了白麥的信。只是信上寫的,不是白豆想看到的。

白麥在信上說,她去有關部門問了。人家說,經過認真的調查複審,沒有確鑿的證據可以證明發生的玉米地里的強暴案不是胡鐵乾的。因此只能維持軍事法庭的原判。

放下信,白豆又想起陳副處長,突然覺得那個傢伙簡直就是個讓人噁心的奶油小生。

白豆馬上又寫信給白麥,說這個事真的不是胡鐵乾的,胡鐵太冤枉了。讓白麥在好好給姐夫說說,再派人來調查一下。

獨眼回到家,白麥把白豆的信拿給獨眼看。

獨眼看了後,對白麥說,給白豆寫封信,好好勸勸白豆。那個胡鐵,又不是她的什麼人,能這樣為他奔走,也算是對得起他了,不要再費心勞神了。

白麥說,白豆不會說假話,她說這個人被冤枉了,那就是一定被冤枉了。你還是再給有關部門打個招呼。

獨眼說,你是個幹部,怎麼也對咱們組織不信任了。再說,就算是真把他冤枉了,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你知道不知道,紅軍長征時,還有在延安,不知多少幹部,也是被冤枉了,有的甚至被槍斃了。就是那樣,他們也沒有怨過誰,也把這種犧牲,當成為革命事業的獻身。這個胡鐵算個什麼,用得著,一二再,再二三地為他調查來調查去嗎?你知道,我們多忙嗎?我們不但打仗要打敗美帝國主義,在經濟上,也要打敗他們,你知道不知道,我們要用八年時間,超過英國和美國,到那個時候,我們就是世界上最強大的國家了。這才是我們要乾的大事正事,你說,為胡鐵這麼個人,我們值得去花費人力和精力嗎。

獨眼這麼一說,白麥還有什麼可說的。

白麥只好給白豆寫信。

在信上,白麥說,白豆,算了吧。這個事,你也算是儘力了,盡心了,你也可以問心無愧了。就別再管了吧。上次來,是冬天,不好玩,等到夏天,你再來,我帶你去西公園,裡面有湖,可以划船,還可以帶你去爬紅山,從山上看烏魯木齊,可以看到整座城市。你一定從來沒有看到過一個地方有那麼多房子,非常好看。還有,你要是願意,我給你介紹個對象,乾脆也嫁過來,那樣,咱們就可以經常在一起了,多好。

這更是一封白豆不願意看到的信,儘管信中有那麼多讓人感動的真情,還是讓白豆不能開心。

連白麥都這麼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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