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豆 - 第八章

白豆 - 第八章 (1)

象胡鐵被抓走一樣,從衛生院回來的白豆,也讓大家都想看看。

一個被男人強暴過的女人,可不是你想見到就可以見到的。一個被男人強暴過的女人,會變成個什麼樣子,可不是你能想像得出來的。

白豆不能不讓大家看,一個生活在我們這個集體中的人,不管是什麼人,不能不讓大家看。再說了,看看又有什麼呢,不會看掉一塊肉,不會看出一場病,也不會看來一場災。

目光也象太陽光,有時候照在身上,又舒服又暖和,有時候落在身上,就會讓人很難受。看白豆的目光,好象屬於後一種目光。

不能老在屋子裡呆,要去食堂吃飯,要去廁所屙屎尿尿,要去水渠邊洗衣服,要去操場上開會,要到地里幹活。只要一出門,就有目光追著白豆看。

這一陣子的下野地,最能吸引大家目光的就是白豆。

看過白豆,和看過胡鐵一樣, 大家失望。儘管大家沒有見一個被強暴了的女人的樣子,可大家猜想過她的樣子,不管猜想的樣子如何,但至少不能是白豆現在這個樣子的。

她的樣子,至少也得象是霜打過的茄子,象冷風吹枯的野草,象大雨打落在泥里的黃花,再說,也得象是棵沒有了綠葉的光禿禿的柳樹,灰頭土臉,毫無神采,一副讓人同情可憐兮兮的樣子。

可你瞧瞧她現在這個樣子,頭髮油了,皮膚光了,眼睛亮了。象是剛從暖暖的泉水裡洗出來,整個人濕潤潤的。透出的女人味更濃了更厚了。

一句話,白豆看著比以前好看了。

彷彿白豆經歷過的不是一次毀滅性的摧殘,倒是一次脫胎換骨的洗禮。不是她被暴力破壞了,倒是她把一種千古傳下來的常理顛倒了。

男人們看了想不通,女人們看了,簡直是火冒三丈。

大家在一起分析來分析去,覺得白豆實在太不把貞操這個東西當回事了。不看重貞操的女人是什麼樣的女人。

至少不會是個好女人。

好女人看不好的女人,不管不好的女人長得多好看,也會看著不如自己。

好多女人看白豆。就覺得白豆再白,再光潤,也沒有自己乾淨。白豆的臟,不在臉上皮膚上,白豆的臟是在身子里,在看不見的地方。

於是好多女人在白豆面前就有了昂起頭挺起胸的理由。儘管她的胸怎麼樣挺也沒有白豆高。

只有一個女人在白豆面前,做不到這樣。她就是曾梅。

曾梅不但頂了白豆在一張大床上的位置,還把白豆在炊事班的工作頂了去。

曾梅是個老實人。覺得是自己把白豆東西搶了去,對不住白豆。見到白豆,就有些不好意思。

白豆在心裡其實從沒有怨過曾梅。誰都明白,就是沒有曾梅,也會有另外一個曾梅把白豆頂掉的。

下野地,沒有女人不行。沒有女人的下野地,就象是那片荒漠,什麼都是死的。可女人在下野地,從來不能自己說了算。不管這裡發生了什麼事,她們都不應該承擔過錯。

曾梅沒有錯。

白豆也沒錯。

不能睡在婚床上,白豆還繼續睡在她的小鋪上,睡在那間一睜眼就能看到天上月亮的地窩子里。

炊事班裡沒有她的位置了,白豆和大家一塊下地幹活。

和上千個男人女人一塊在莊稼地里忙活。莊稼地里的活永遠也干不完。

白豆對曾梅說,我為你高興。

曾梅說,你真不生我氣。

白豆說,真的。

馬營長不是白豆真想嫁的男人。真想嫁的男人娶了別人,才會生氣。

真想嫁的男人,是哪一個,讓白豆說,白豆說不出。

開大會。馬營長在大會上宣布了一個消息。說胡鐵已經被師部的軍事法庭宣判了。判了有期徒刑十二年。壞人受到懲罰,大家當然高興。馬營長的話還沒說完,好多人鼓起掌來。

同時還有好多人看白豆。

白豆也跟著鼓掌。

好多人的目光沒有讓白豆神色有變,好象馬營長說的事,和自己沒有一點關係。

馬營長又要求大家要從這件事中吸取教訓,還說胡鐵也是為革命出生入死立過不少戰功,但他犯了罪誰也救了不他。在法律面前人人平等,誰要是不弄明白這一點,誰就可能落得和胡鐵一樣的下場。

馬營長的話象警鐘敲響。

當然不會去犯胡鐵那樣的錯誤。沒有哪個男人願意為了那個事坐大牢的。

不做不等於不想。想了不等於要做。

想想不犯法,看看也不犯罪。

想想胡鐵乾的那個事,就忍不住要看看眼前的白豆。

白豆這個女人,不能讓男人多看,和別的女人不一樣,別的女人,想想還似乎挺迷人,可一看就那麼回事了,看久了,就一點味也沒有了。白豆正相反,看著看著,眼睛就進去了。進去就拔不出來了,也不想出來了。

男人就是這樣,光眼睛進去還不行,還想著讓別的東西也進去。

硬進去,不行,那是犯罪。要是讓進去,再進去,就是願意了。就不會受什麼嚴懲了。

往白豆跟前湊。

問晚上到白豆屋子行不行。

白豆 - 第八章 (2)

偏偏不是好女人的白豆這會兒卻比好女人還象好女人了。罵一聲少放臭屁,就再也不理。

裝正經,裝的,肯定是裝的。

以為白豆是裝的。晚上真去敲白豆的門。白豆在門裡說,你要是再敢敲一下,我就喊人了。

女人要是喊,那女人就是真的不願意。

看來白豆這個壞女人還不夠壞。

這時的男人是多少希望白豆能壞一點再壞一點。

男人恨不得除了自己的老婆以外,天下的女人全是壞女人。

其實有時候,女人也喜歡男人壞一點。

男人不壞,女人不愛,據考證,這句話,幾千年前就在民間流傳了。

好多女同志找到吳大姐,對吳大姐說,說不能把白豆放到大田裡幹活,她們擔心她們的丈夫會被白豆引誘,她們不想讓她們的男人在這方面犯錯誤。

吳大姐又把這個意見反映給了馬營長。

馬營長說,那就讓白豆去養雞場幹活吧。

養雞場和炊事班的工作有點象。都在屋子裡,都不會被風雨吹日頭曬。在炊事班做飯,在養雞場也做飯,炊事班做飯給人吃。養雞場做飯給雞吃。

一群雞,全是白色的。也象是穿了統一的服裝。

看到白豆過來,雞也抬起頭去看。只是和人看白豆的目光不同。雞的目光極單純。

雞也圍著白豆几几喳喳,說個不停,可和人不一樣,它們不說那些亂七八糟的事。

在白色的雞群中走來走去,白豆覺得很自在。

白豆覺得干這個活,比在炊事班幹活更有意思。

可白豆不能老和雞呆在一起。白豆是人,收了工回到屋子裡,一個人在屋子裡,白豆也覺得冷清。聽到外面有乘涼的女人,在那裡說說笑笑,也想坐過去,和她們聊聊天。人都這樣,做什麼都想扎堆。

剛走出門外,還沒看到不遠處一堆人是誰,卻聽到她們發出的聲音。

是在說她。

說她讓人給幹了也不害臊。說她讓人幹了也不覺得吃虧。說她讓人幹了好象還很開心。說要是換個女人沒臉見人。說要是換個女人就不想活了。說要是換個女人早就上吊跳河了。

聽到這些話,白豆不能往前走了。再回到屋子裡,又不想回,只好換個方向,往營地外面走。

走著走著,也不能往前走了。不是有人擋著她了,是水渠擋著她了。

坐在水渠邊上。

下野地沒有河,只有水渠。水渠也很大,比有些河還大。渠里的水,流得比河裡的水急。河水能辦到的事情,渠水全能辦到。

看著渠水,想著那些女人的話,白豆突然覺得人在水裡,可能比在空氣里還要自在,還要清靜。水裡沒有人會說你,沒有人欺負你。那麼多的魚呆在水裡不出來,一定是不想和人生活在一起。人做事說話,有時實在是太討厭了。

聽到背後有腳步響。又有人來了,白豆沒回頭,心裡也不怕,什麼好人壞人,她全不在乎了,還想著要是個壞人更好,乾脆一下子把她推到渠里去,讓她一了百了。

可來的人,沒有推她,反而把她拉了起來。

老楊說,別想不開。

白豆看看老楊。

老楊說,白豆,嫁給我吧。

白豆看看老楊,好象沒聽清楚。

老楊說,白豆,嫁給我吧。

白豆看著老楊,還是沒有說話。

白豆不是什麼烈女,白豆只是個平常的在地里幹活的女人。

十天以後,白豆嫁人了。嫁給了老楊。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