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豆 - 第七章

白豆 - 第七章 (1)

白豆受傷了,誰也不知道傷得有多重。捂在被窩裡,會冷得渾身打擺子,睡在屋子裡,會突然被惡夢嚇得亂喊亂叫。明明睜著眼,你喊她她卻不答應,旁邊沒有人,她卻一個人說個不停,說的全是胡話,沒人聽得懂。

撕裂的傷口,看得見的那一道,只有一點點,還有一道看不見的傷口,不知有多深,有多長。

第二天下午,白豆被送到場部衛生隊。

颳風一樣,白豆的事傳遍了下野地。那幾天,大家在一起沒有別的話,句句離不開白豆的名字。

說,太可憐了,還沒結婚呢。

說,真可惜了,馬上就要當新娘子了。

說,老鼠舔貓鼻樑,膽子也忒大了,也不看看是誰的女人。

說,也不知是哪個王八蛋乾的,真可惡。

說,真是連畜牲都不如。

說,不把這個傢伙抓出來,天理不容。

說,抓出來,不管是誰,非斃了不可。

說,不斃,也得把他的雞巴給割了。

說,他也不怕遭報應。

說,他也不怕天上的雷把他給劈了。

說到白豆的事,沒有不氣的,沒有不恨的。可在下野地,要說氣,要說恨,怕是不會有一個人比馬營長更生氣,更憤恨。都知道白豆要嫁人了。都知道白豆還有五天就結婚了。都知道白豆要嫁給馬營長了。都知道白豆還有五天就要和馬營長結婚了。

偏偏這個時候……

這是誰。

是誰是誰是誰是誰是誰。

他甚至想到了,要是早知道會出這個事,那還不如那天在營部他的辦公室里,就把白豆先解決了。

他當時要堅決一點,強硬一點,狠心一點,霸道一點,白豆也就……

可他怎麼能這樣做呢,他是共產黨員,是革命幹部。

馬營長覺得他要瘋了。

提著左輪手槍滿屋子轉,象頭籠子里的狼。他想咬斷一個人的喉管,他想用手槍抵著一個人的腦袋,扣動扳機,讓一個人的腦袋象花一樣綻開。

可他還不知道這個人是誰。

這個人就在下野地。

在他抽屜的花名冊上一定寫著這個人的名字。

這個人就在他的身邊。

在莊稼地,在操場上,在通向食堂的路上,他一定不止一次和這個人碰過面。

可他卻不知道這個人是誰。

他好象看到了這個人正在笑。

這個人笑得很得意。

這個人笑得很滿足。

這個人的笑還有點嘲弄,有點輕蔑。

對別人來說,白豆的事,不過是一個男人獸性的惡作劇,不過是一個女人的被侮辱。

可對馬營長來說,這件事的性質不再只是一起強暴案。它的性質要比別人想像得嚴重一百倍。它破壞的不僅僅是一個女人的貞操,它極有可能影響到下野地的社會主義建設的速度和規模。

至少有一點,可以這樣說,如果不把這個壞蛋抓出來,馬營長在下野地將失去臉面和尊嚴。

沒有了臉面和尊嚴的馬營長,也就沒有了權威和魄力。

沒有了臉面和尊嚴,沒有了權威和魄力,馬營長就完蛋了。

馬營長完蛋了,下野地也就完蛋了。

對下野地來說,有兩個太陽,一個在天上,一個在地上。天上的太陽,白天亮晚上不亮,地上的太陽,白天亮晚上也亮。

馬營長就是下野地不落的太陽。這樣打比方,誰也不覺得過分。

開會。幹部們開會。黨員們開會。班排長開會。大家馬上統一了思想,確定了下野地目前的頭等大事,只有一個。那就是馬上把藏在人群里的犯罪分子找出來。馬上成立了由黨員幹部組成的破案小組。

不好找啊。

當時天那麼黑,沒有看清臉啊。

壞人壞的是心,可心在肚子里誰也看不見。

臉上又沒有刻字,咋可能知道是誰呢。

誰說找不見?

想想吧。誰會這麼兇惡?誰會這麼殘暴?誰會對馬營長有這麼深的恨?誰會對馬營長有這麼大的仇?

誰?

還會有誰?

這麼一提示,大家幾乎同時想到了一個人。

他當過土匪。他還殺過人。這裡的男人都殺過人,當兵的哪有沒殺過人的。可他沒當兵時就殺人了。而且就是為了女人殺的人。為了女人能殺人,那為了女人干出別的事,也就沒有什麼可奇怪的了。

就是他。

都知道他喜歡白豆。都知道他想娶白豆沒有娶上。都知道他在這段日子裡天天陰沉著臉。

只有傻子才不會想到是他。

有人說,十七號那天晚上,一吃過飯,就看見胡鐵出了門,朝野外走。

問和胡鐵住一個屋子的人,包括老楊在內的四個人都說,胡鐵一直到半夜才回來。

馬營長一拍桌子,大聲喊道,把胡鐵叫來。

沒有直接大喊把胡鐵抓起來,體現了馬營長作為領導的水平。其實一開始馬營長就想到了胡鐵。正因為一下子想到了他才沒有馬上找胡鐵來問。和胡鐵接觸過,不說了解這個人,可看他的樣子他有點不是幹這種事的人,而且他也不會那麼苯,明明知道自己所處的位置還會這麼去干。

白豆 - 第七章 (2)

可正象大家說的,知人知面不知心啊。人要是急了,就會沒有了理智,沒有理智的人是什麼事都做得出來的。再說了,除了他以外,再也沒有第二個人可能去做這樣的事了。雖然還不能最後肯定這個事是胡鐵乾的,但至少他嫌疑最大。

正是作為嫌疑,馬營長喊出了胡鐵的名字,也正是作為嫌疑,馬營長只是讓人把胡鐵叫來,沒有說把胡鐵抓起來。

把胡鐵喊來了。

胡鐵走進了營部。沒有一點慌亂的樣子。經歷過那麼多生生死死的男人,很難會有什麼場合讓他們驚惶失措的。他的不慌亂一點也不能說明什麼。

馬營長問,十七號夜裡你是不是出去了?

胡鐵答,是的。

馬營長問,你出去幹什麼了?

胡鐵答,什麼也沒幹。

馬營長問,什麼也沒幹你出去做什麼?

胡鐵答,屋子裡太悶,不想在屋子裡呆。

馬營長問,你是去乘涼了?

胡鐵答,是的。

馬營長問,為什麼非要十七號晚上出去乘涼?

胡鐵答,我天天晚上都出去。

馬營長問,天天晚上出去,是不是都想著要干一件事。

胡鐵答,我不知道,你說的是什麼事。

馬營長說,你別裝糊塗了,想幹什麼事,你心裡最明白。

胡鐵說,我真的不明白。

翠蓮要去場部衛生院看白豆。白豆在下野地,沒有親人,她住了院,翠蓮不去看,還有誰去看。

翠蓮喊老牛和她一塊去。可老牛心裡惦記的卻是另外一件事。翠蓮的奶子不小,可奶水卻不多,小牛牛老是餓得哭,小牛牛一哭,老牛就心疼。

老牛說他就不去了。翠蓮說你幹什麼去。老牛說,別人告訴他,說南邊乾溝里有一個湖,湖裡有魚。他想去看看,要是能撈點魚回來,讓翠蓮吃,翠蓮的奶水一定能多起來。

老牛不去,翠蓮一個人也要去。

當然抱著孩子去了。白豆是他乾媽,看到孩子,也許能讓白豆的心情好些。

路上遇到老楊的馬車。翠蓮只聽說過老楊,沒有見過老楊。坐到了車上,才知道這個老楊就是白豆給她說過的老楊。這讓翠蓮又意外,又驚喜。

同樣,老楊也很高興。早知道,白豆在六隊有這麼個好姐妹,沒有想到會在路上遇到。

只是說到白豆,他們就不能高興了。

問老楊,是誰幹的。老楊說,不知道,正在查。

翠蓮說,要是查出來是誰,我非活活咬死他。

老楊說,是啊,千刀萬剮也不解恨。

算了,不高興的事,還是別說了吧。老楊看到了翠蓮懷裡的孩子,忙湊過來看。一邊看一邊說,小樣,真招人喜歡。說著,從口袋裡掏出一塊糖,剝了糖紙,往小牛牛嘴裡塞。不知道老楊口袋裡怎麼會有那麼多水果糖,只要想掏,馬上就能掏出一顆來。

說著話,路覺得短,好象不大一會兒,就到了場部。

到了場部,老楊去小賣部,買了些水果和餅乾。

把翠蓮送到衛生院後,老楊對翠蓮說,我不進去了,你把這些東西帶給白豆吧。

翠蓮說,走吧,一塊進去看看吧。

老楊說,我想,這會兒她可能不想見到別人。你對她說,讓她好好養傷。等傷好了,我來接她回去。

翠蓮說,我會轉告給她的。

劉副營長還有吳大姐,還有幾名幹部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