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豆 - 第五章

白豆 - 第五章 (1)

幾個人在說白豆調到炊事班的事。看到胡鐵走過來,故意提高了嗓門說。

聲音大得連卧在不遠處的大黑狗也聽到了,抬起頭,朝這邊望了一眼。胡鐵不可能聽不到,可胡鐵聽到了,象是沒有聽見,往這邊望也不望一眼。

有人乾脆喊胡鐵,問胡鐵知道不知道,白豆調到炊事班了。還說,胡鐵以後到食堂去買飯,可以不排隊了。

胡鐵看看這個人,好象沒有聽懂這個人說的話,繼續走自己的路。

好象白豆調到炊事班,是一件和他一點關係也沒有的事。

大家不免有點失望。

打過仗的人,對太平靜的日子,還真有點不習慣。老想看到身邊有個什麼事,改變一下生活的單調。不管什麼時候,只要有人吵架,總是會圍著大堆人看。吵得再厲害,也不勸,有人乾脆說,吵什麼呀,打呀。吵著吵著,真打起來了,打起來後,倒是有人勸,只是勸的人,一邊勸,一邊恨不得打得再厲害些。打得越厲害,看著就越過癮了。

在下野地,只要有人吵架,有人打架,就會有好多人圍著看。如果吵架打架的內容牽涉到男女方面的事,那就更有看頭了。為這方面的事,吵架打架的,比別的事多。

胡鐵要和白豆結婚的事,大家都知道。後來,馬營長又看上白豆了,大家也知道了。

大家覺得這個事,會有熱鬧看。

偏偏胡鐵一下子不吭聲了。

文書到炊事班,對班長說營長病了,讓炊事班做好病號飯,給營長送過去。

病號飯做好了。

病號飯是雞蛋湯麵。

班長讓白豆去送病號飯。

白豆沒有理由不去送,也不敢不去送。

端著病號飯,白豆走進了馬營長住的屋子裡。

正是開飯的時間,好多人去食堂吃飯。遇到白豆端著飯走過來。問白豆給誰去送飯。

白豆說,馬營長病了,給他送病號飯。

連送了三天,中午飯和晚上飯都送。

看到白豆端著飯進去。眼睛不能跟著白豆進去看,心卻不能不跟著白豆進到馬營長的屋子。

誰都不相信白豆送進去的只是一碗病號飯。

誰都不相信馬營長想吃的就只是一碗病號飯。

除了病號飯外,白豆送去的還有什麼,馬營長吃掉的還有什麼。大家是多麼想知道啊。就象是一出充滿懸念的戲,光看到了開頭,看不到過程和結果,實在讓人心裡很難受。

難受也沒辦法。不能跟著進去看,也不能去問。問馬營長,誰敢?借個膽子也不敢。問白豆,白豆也不會說啊。

只好去猜。

猜什麼管不了,也沒有人管。你愛怎麼想就怎麼去想吧。

連胡鐵也看到了白豆去給馬營長送病號飯。

胡鐵沒有象別人問白豆給誰去送飯。倒是白豆停下來想和胡鐵打個招呼。在下野地,胡鐵也算是她最熟悉的人了。見了他,打個招呼,是再自然不過的事了。

可胡鐵並不想和白豆打招呼。白豆剛停下腳步,還沒有開口,胡鐵已經轉過身。

轉了身的胡鐵沒有去買飯,他往回走。沒有回住的屋子,直接回到了鐵匠鋪。

本來以為已經想通了,已經不在乎了。可是當他看白豆端著病號飯,走向馬營長的屋子時,他知道他只是在騙自己。

他無法去想白豆進了那間屋子會發生什麼。他不敢想,他害怕他要是去想,會讓自己發瘋。

他是真的太喜歡白豆這個女人了。

白豆來到鐵匠鋪。白豆說,帶我去胡楊林吧。胡鐵搖搖頭。白豆說,我想吃野雞燉野蘑菇。胡鐵還是搖頭。白豆說,你為什麼不帶我去?胡鐵說,你應該到另一個地方去。白豆說,什麼地方?胡鐵說,馬營長的家。白豆說,我只是去送飯。胡鐵說,誰知道你還送上了什麼。白豆說,你不要胡說。胡鐵說,難道非要看見你鑽進了他的被窩才不是胡說。白豆說,你混蛋。胡鐵說,我混蛋,可我不賤。白豆說,你說誰賤。胡鐵說,誰賤誰明白。白豆說,真沒想到,你是這樣一個男人。胡鐵說,是的,別的男人都比我強。白豆說,我看就是比你強。胡鐵說,那你趕緊嫁給他們吧。快呀,快和他們去結婚生孩子吧。白豆說,你是王八蛋。

說完,白豆轉身跑了。

看著白豆跑動的背影,胡鐵獃獃地。突然,拿起鐵鎚敲。不停地敲,其實鐵鎚下什麼也沒有。又一錘砸下來。另一隻手恰在錘下,想躲是可以躲開的。可胡鐵不想躲開。鐵鎚砸到手上。手破了。手流出了血。胡鐵把鐵鎚扔了。看著那隻流血的手,看著血一滴滴落下,落入腳下的土中。土很乾,也很虛,血落在上面,砸出煙塵。煙塵里,血象一些叫不出名字的小紅花開了一片。

跑到吳大姐那裡,白豆哭著說,大姐,我想嫁人了,把我嫁了吧。吳大姐說,你想嫁給誰?白豆說,誰娶我,我就嫁給誰。吳大姐說,好閨女,大姐給你做主。誰讓你過上好日子,咱就嫁給誰。白豆哭著不說話。吳大姐把白豆摟在懷裡,說,別哭了,別哭了。你以後再也不會受委屈了,不會有人敢再欺負你了。

看著白豆哭,吳大姐不難受,準確說,心裡還有點高興。

白豆 - 第五章 (2)

高高興興去給馬營長報喜。

聽吳大姐的話,馬營長好象並沒有太高興。

太容易了。

馬營長沒有想到會這麼容易,他也不想就這麼容易。

世界上真正的好東西,都不可能很容易得到的。就象是黃金和白玉,要得到一粒黃金,得淘去多少砂石啊,要採得一塊好玉,要上到多高的山上啊。就是咱共產黨打江山吧,那就更不容易了。走草地,過雪山,死了多少人,流了多少血。

好女人也和黃金白玉一樣,和江山一樣,想得之容易,真得到就難了。

不過也不能說白豆不是好女人。只是他實在太強大了。沒人有敢把他當作對手。聽說,當初老楊也看上了白豆,可讓老胡打敗了,就乘乘地走開了。這個老胡呀,看上去也挺血性的,怎麼就這麼後退了。

馬營長嘆了一口氣。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

拉開抽屜,看到了那把左輪手槍。想起了在戰爭年代,他用這把手槍,是如何把敵人消滅掉的場面。這樣的場面在這一生中可能再不會出現了,這讓他更加懷念那拼殺在戰場上的往事。

本以為和一個男人會有一場戰爭,沒想到戰爭還沒有開始,就結束了。

看來老胡還算聰明。

不然的話,他會讓老胡死得很慘。

別誤會,馬營長不會用槍的。也不會要老胡的命。其實,有時候,讓一個男人活著,比讓他死了還要慘。這時候,這個男人看起來還活著,其實已經死了。

和往常一樣,吃過晚飯,老胡又出門去。看老胡出門,老楊跟在老胡後面。老胡覺得著後邊有人跟著,走到苗圃木林旁,老胡停下來,問老楊,老跟著他幹什麼。老楊說,你聽說沒有?馬營長和白豆訂婚了。老胡沒有理老楊,又往前走。老楊又跟在老胡後面。邊走邊說,聽說下個星期就要舉行婚禮了。老胡不理,還往前走。老楊又邊走邊說,沒辦法,胳膊扭不過大腿。這個事,放到誰身上,也得這麼著。老胡還往前走。老楊又說,不過,老胡,你把白豆乾了沒有?象是沒有聽懂老楊的話。老胡停下來,轉過身子,看著老楊。老楊以為老胡沒聽清,又說,我是說,你把白豆乾了沒有,就是那個了沒有。要是你把白豆那個了,也算是沒有吃虧,要是沒有把白豆那個,把白豆就這麼好好地讓給別人,你就太窩囊了。老胡看著老楊,眼睛好象冒出了火,火倒沒有噴出來,胳膊卻抬了起來,先是向身後拉,緊接著又向前,速度之快帶起了一股風,不等老楊回過神,臉上已經是火燒火燎了。趕緊去捂臉。臉上已經有了五條指印。老胡看也不看老楊的臉,又轉身朝前走。老楊真想衝上去,還給老胡一巴掌。可他知道要是衝上去,能不能打上老胡一巴掌不說,自己要挨多少巴掌就難說了。老楊也是一條漢子。但他是那種好漢不吃眼前虧的漢子。

馬營長的病好了,不用送病號飯了。可能馬營長有時還讓炊事班給他送飯。

還是文書來說,文書說,營長太忙,沒時間來吃飯,飯做好了,給他送去。

沒有病,不用吃病號飯。炊事班長知道營長喜歡吃什麼。讓人用辣椒炒雞蛋。

菜炒好了,還讓白豆送去。

讓白豆送,白豆就得送。

白豆也覺得這是自己應該做的事。她在炊事班炒不了菜,那口大鍋太大,炒菜的鏟子是一把鐵杴,白豆拿起來就要費勁。蒸饃饃也輪不上白豆,光是那一塊面,三四個男人一起揉都會是滿頭大汗。白豆也就是乾乾洗菜打掃衛生一類的雜活。

飯菜做不了,送飯的事,白豆做得了。

給馬營長送過病號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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