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琵琶與鸚鵡螺 第八節

「想去漢普頓玩嗎?」

「婚禮還有一個多星期呢!」

「在那之前,哥倫比亞大學舉辦文化節,有對外開放的公眾講座請我去講。」

他想讓她聽他演講?

甄愛傻傻地不接話。

他沉默半晌,聲音更不自在:「咳,婚禮前紐約有春季音樂節,順便陶冶一下你可憐的情操。」

搖擺不定的心緒在那一刻定了下來。

甄愛望著窗外青青的春天,問歐文:「他不是不喜歡講課嗎?」

「但他同時認為學者肩負著對公眾傳播知識的責任。」歐文認真開車,「這次要講的是符號學,內容比較淺顯,只是科普級,並非學術。」

很快接到言溯,但上車時出現問題。

甄愛以為他會坐副駕駛,所以她坐在歐文後邊。

言溯走到駕駛室後邊,一拉車門見甄愛坐得穩穩噹噹,面無表情地關上門繞去另一邊。

歐文指自己身旁:「你不過來這裡?」

言溯望著窗外:「事故率最高的座位?謝謝。」

歐文道:「你現在那個位置就安全了?」

「副駕駛和副駕駛後側一樣不安全。」說完,扭過頭去意味深長地看一眼駕駛位正後方的甄愛,「安全意識不錯。」

甄愛被他凌厲的目光看得發麻:「你要是不喜歡,我們換位……」

「不用了。」他目視前方,飛快打斷。

真是彆扭。

甄愛輕笑:「你也怕死?」

他靠進椅背,調整了一個舒服的姿勢,懶懶地說:「死不死不重要,怎麼死比較重要。如果我的名字出現在報紙訃告欄里,死因是車禍的話……在我看來,這和被雷劈死一樣無厘頭又無意義。」

他扭頭看她,淺茶色的眼眸淡定又認真:「這樣,我會死不瞑目的。」

甄愛無語:「可每年有幾百萬人死於車禍。」

言溯肅著臉,無比莊嚴:「願上帝保佑他們。」

前邊的歐文聽聞,嘀咕一句:「騙子,他根本不信上帝。」

甄愛撲哧輕笑。

笑完卻想到最近的壓力,她望著窗外的風景,平靜地收了笑容:「那,你對死亡的態度是什麼?」

言溯緩緩睜開眼,輕緩道:

「如果我生命的旅程到此為止,我也可以問心無愧地視死如歸。我相信,我從未把我的力量用在錯誤的地方。」

甄愛一愣,愕然扭頭看他。

彼時,初春的高速路旁,灰茫又青黃交加的原野像河流在窗外流瀉,青嫩的色彩涌動著,生生不息;

而言溯俊白如玉的側臉,疏淡又靜謐,一如亘古的時間,永遠的稜角分明,倨傲而不馴。

這一瞬,她被誰狠狠敲醒。

是啊,甄愛,如果你生命的旅程到此為止,你也可以問心無愧地視死如歸,因為,你從未把你的力量用在錯誤的地方。

所以,害怕什麼?

即使敵人厄運全部尾隨,你也可以豁然開朗,可以坦然面對。你的生命問心無愧,即使戛然而止,也沒什麼可怕的。

想到這裡,她的唇角不自覺洋溢起幸福的笑;言溯似乎感應到她毫不避諱的目光,側頭過來,剛好就看見她情緒萬千的眼眸。

他神色微僵:「看什麼?這話不是我說的。」

「我知道,福爾摩斯說的。」甄愛粲然一笑,別過頭去,笑望著窗外蒼茫的原野。

這話不是言溯說的,但她知道他心裡是這麼想的;所以他這人永遠都那麼雲淡風輕,榮辱不驚,那麼遇變不亂,安危不懼。

這樣的豁達開闊,也是她畢生的追求。

言溯靜靜看她,女孩正迎風趴在車窗前,長風呼嘯,她的烏髮肆意飛舞,囂張又飛揚,真不像她一貫冷靜淡漠的樣子。

其實這樣,很好不是嗎?

車窗外是一望無際的原野,甄愛迎著風探頭張望,漫長的公路無邊無際隱入遙遠的天邊。天地空曠,他們像風一樣呼啦啦賓士。

汽車電台播放著輕快悠揚的美國鄉村音樂summer vibe,曲調舒緩又清新,懷舊裡帶著夏天海灘的陽光,一瞬間,春風裡就有了夏天的味道。

她閉著眼睛,呼吸著初春清冽的空氣,跟著哼起了歌。

哼了沒一會兒,卻聽言溯散漫地評價:「真難得。」

甄愛臉一紅,以為他要誇她,沒想下一句卻是:「居然每一句都能唱走調。」

歐文沒忍住笑出聲。

甄愛小小地惱了,甩了鞋子,一腳踹到言溯腿上;後者始料未及,瞠目結舌地看她。他不至於被甄愛踹疼,但明顯,他驚異的是甄愛的動作本身。

甄愛踢他之後也覺不妥,立刻紅著臉望向窗外。

她想,她真是被這樣空曠的天地和輕快的音樂影響了。不過,影響就影響了吧。^_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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