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阿基米德的童話 第九節

他不會知道,剛才小小的遊戲對身邊這個孤獨而寂靜的女孩來說,就是暗淡冬天裡散著果香的金燦燦的橙子。

難得的清香,難得的色彩。

甄愛深深吸一口氣,很冷很涼,剛才分心了沒有注意,現在又覺得冷了。她努力抱緊自己,斟酌半晌,問:「今天的案子你懷疑我嗎?」

彼時,言溯正試著給視線里一串電話號碼解密,聽了她的話,慢悠悠轉過頭來:「沒有。」

甄愛的「謝」字發音一半,他話沒完:「我只相信客觀,『懷疑』這種主觀的情緒,對理性的人來說是大忌。」

甄愛換了方式:「客觀表明我是兇手嗎?」

「證據不足。不過我認為如果你殺人,應該會選一種比較優雅的方式,比如下毒。當然,你不會用輕易就能買到的毒藥,而是比較稀少卻致命折磨的。」

甄愛:「……我……應該說謝謝嗎?」

「不用謝。」

甄愛不說話了,盯著虛空出神。

某一刻,好像有一朵細小的雪花飄過,打起精神定睛一看,什麼也沒有。望望天,依舊黑漆漆的。

原來剛才的雪花是幻覺。

冷風一吹,更加冷了。

她的牙齒不住地打顫,一時間沒忍住,竟「咯吱」一聲作響。她窘迫極了,立刻咬緊牙。

言溯當然聽見她牙齒打架了,低頭看她:「怕冷?」

「嗯。」

他「哦」一聲,沒下文了,繼續望向遠處燈箱上的數字。過了好一會兒,也不知在和誰說話:「從中醫的角度,怕冷是因為腎陽虛;從西醫的角度,是因為血液缺鐵;甲狀腺素分泌不……」

他見她臉色蒼白,睜大眼睛跟看外星人一樣看著他,於是閉嘴,默了默才說:「這個時候好像不應該說這些話。」

他復而望天,隔了兩秒——「我的意思是,你應該去醫院看病。」

「……」誰會神經不正常因為怕冷就去醫院看病?

甄愛無語,背後忽然一陣溫暖。下一刻,自己被裹進一個暖暖的東西里遮住了冷風。歐文不知什麼時候走過來,把他的風衣給甄愛披上了。

甄愛見他只穿了薄毛衣,想要掙脫,可他摁住大衣的領口,把紐扣繫上。接下來又扣上其他扣子,把甄愛裹得嚴嚴實實像個小粽子。

他拍拍甄愛的肩膀,沒所謂地笑:「我擅長產熱,不怕冷。」話說著,呼出的熱氣一捧捧像棉花般被風吹散。

甄愛沒再拒絕,和歐文一起走去停車處。

走了幾步,發現言溯沒跟上,兩人奇怪地回頭。

言溯筆直地站在原地,揪著眉毛,若有所思地看著甄愛。

忽然,他邁開長腿,大步朝甄愛走去,一邊走一邊把自己的圍巾解下來。他兩三步走到她面前站定,把厚厚的圍巾往她脖子上圈。

這個動作太突然,甄愛完全沒反應過來,只覺脖子上瞬間溫暖。直到他近在咫尺,開始繞第二圈時,甄愛才回過神,條件反射地往後縮:

「不用。」

「別動。」

他嗓音低沉地命令,白皙修長的手指輕輕一帶,牽動圍巾一收,把甄愛扯了回來。

她差點兒撞進他懷裡,狼狽地站穩;他非常專註,盯著手中厚厚長長的灰色圍巾,一圈一圈往她脖子上套。

圍巾質地柔軟舒適,親昵熨帖,夾帶著男人熨熱的體溫,還有一種甄愛從沒聞過的淡淡香味,像夏末秋初的天空,不太熱烈,淡淡的醇。

甄愛一點兒都不冷了,吶吶抬眸看他,見他極輕地斂著眉,表情認真嚴肅,像面對一串數字,密碼或邏輯問題。

這樣曖昧的動作,他做得清凈典雅,眼神純粹又倨傲,從頭到尾都不帶一丁點狎昵的意味,乾乾淨淨的,就像他這個人。

甄愛被他澄凈的氣質感動,悄悄在心裡抿唇,也不覺得尷尬或臉紅,自然地接受了他的好意。

言溯給甄愛系好圍巾,點了點頭,似乎很滿意,然後手放在甄愛的肩膀上,很不熟練很笨拙地拍了拍,規規矩矩地說:「我也擅長產熱,不怕冷。」

甄愛:「……」

他在學歐文對人好。這瞬間,她覺得他像某種跟著人類有樣學樣的靈長類動物,又像處於認知期跟著大人學習的小嬰兒。

甄愛剛要說謝謝。但——

言溯看她白皙的小臉裹在自己厚厚的圍巾里,視覺非常奇怪:「你不適合灰色,戴著真難看,像一隻乾枯的竹節蟲。」他竟用竹節蟲來形容她?甄愛徹底沒了道謝的心思。

歐文提議:「最近流行鮮艷的圍巾,AI皮膚白,戴紅色肯定好看。」

言溯似有似無地「呵」一聲。

歐文扭頭見言溯明顯不認同地挑著眉,問:「怎麼了?」

「沒事。」

可他那表情讓歐文十分不自在,也擰巴了:「你奇怪的想像力又飛到哪裡去了。紅色讓你聯想到什麼,牛?」

言溯鄙夷:「牛是色盲,由紅色聯想到牛,這很不科學。」

歐文無語,半晌之後,還是忍不住:「那你想到什麼?」

「腎上腺素。」

這才不科學!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