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部分:有一種愛有一種愛

銀子寫來信時,提到了一首很老的歌《Seven Lonely Days》,「Seven lonely days make one lonely week; seven lonely nights make one lonely me.」 歌詞是有些傷感的,旋律卻是歡快的,好像一個女孩帶著笑容在唱著自己心裡隱隱的哀傷。我們每個人的身體里都有一部分是註定孤獨的,這與我們獨身與否並無關係。有一種男人總想用他的愛情來覆蓋他心愛女子心裡所有的孤獨空間,這樣的野心是動人的,可也是有幾分稚氣的。

Amy坐在我的對面吃著我做的西紅柿炒雞蛋和洋蔥炒香腸,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這個美國女孩身上有我所欣賞的很多東西,所以自然地走近了。在課堂上相遇時我們只是點頭一笑,但課後會相約著喝杯咖啡什麼的。我們的話題大都是關於學業關於文化或者生活的,很少很少談到情感。只是今天有些怪怪的。「你不開心呢,」我說。她望著我,眼圈一下子紅了。

整個下午,我們面對面坐在地板上,說著她的愛情,說著她在普林斯頓讀書時的男友,說著他們相攜游巴黎時美麗的故事,說著他們在英國的相依為命,說著他們的兩個星期前的分手和再次見面時的痛苦。其實,我只是一個傾聽者,靜靜地讓她釋放心裡所有的委屈。也就是在這樣的分享中,我們更加貼近。

小的時候,我們的朋友大都是同性的。兩個小女孩在一起,放學路上一起走,說不完的悄悄話,分享著彼此的各色零食,偶爾會發發小脾氣,轉過身也就忘記了。我的記憶中至今仍無比清晰地保留著這樣的一幅畫面:我和中學時最要好的女友在寒冷的冬天鑽進一個被窩裡躺著。我們穿著白色的棉布睡衣,擠在一張小小的床上笑鬧個不停,興奮得睡不著覺。我已經記不清那時讓我們雀躍或者煩惱的究竟是什麼了,想必都是些現在看來無比瑣碎可笑的小事。那時的世界是那樣的純凈透明:愛情還沒有來打擾我們簡單的心靈。那時我和她發過千百個誓,拉過萬千個勾勾,在每一個地方,每一個時候,我們會認真地盟誓:要做一對永遠不被人世滄桑拆散的最佳拍檔。

後來,我們長大了,身邊有了自己喜歡的或是喜歡自己的男孩子,當我們在愛情里載沉載浮的時候,無意間和女友間在一起的時間越來越少了。當然,誰也不會責怪的,對於朋友的愛情我們總是會理解和祝福的。記得在復旦讀書時,同宿舍的女生常常會相互取笑:好個見色忘友的東西!可不是嗎,大一時我們都還是手牽手去食堂吃飯呢,到了大二大三,姑娘們的纖纖小手就陸續被一個個毛頭小子牽走了。愛情來的時候是鋪天蓋地的,友情只能暫時到一個小小角落去休息。但是,它的溫馨卻仍在你不經意時熨貼著你的心靈。細細想想,是誰分享了你初次心跳時悸動的感受?是誰在你猶豫不決時鼓勵你將愛情進行到底?是誰在你羞於表白時搶著去為你牽線搭橋?是誰在你為愛神傷時給你出謀劃策?在你為愛落淚時一邊給你擦眼淚一邊痛罵那個讓你難過的人?細細想想,然後,你會會心地微笑,因為你知道有那麼一小撮死黨,只要那一小撮,你就是富足的。

漸漸我們明白了兩人世界並不是自己的全部。男人和女人有著截然不同的生物本質和終極追求,他們本來就是來自不同星球的不同生物,因此,你不能對另一個物種強求太多。

莫文蔚在歌里唱著:「你是我的紅藥水,他只是杯黑咖啡,你會問我累不累,他卻讓我不能睡。我們的關係比他珍貴,我們的命運殊途同歸,我不想我不會,讓我們有誤會,他不會他不配,享受兩種香水,我不想我不會,放棄我的藥水。」

是呵是呵,青春的年歲里我們都為香濃的咖啡如痴如醉過,可是走過長長的荊棘之路,還有更長的未知的路,我們終於發現,生命中的紅藥水經常比黑咖啡來得重要。

前幾天病了,左邊的牙床鑽心的痛。痛得每根神經都好像要暴躁地崩潰,課沒上完就匆匆回家了。一個人躺在床上,我第一次感到了人在異鄉時無邊無際的寂寞。越是在這種時候我越是不敢給爸爸媽媽打電話的,因為知道隔著千山萬水的牽掛是多麼的折磨人。於是就在那樣的疼痛中睡著,醒來,再睡去,噩夢連連,那一天一夜無比漫長。第二天早上,感覺好些,起身打開電腦,信箱里就躺著女友萍的來信,關切地詢問我的病情。到了教室一遇見,她就把大瓶小瓶的葯塞給我:「丫頭你要好好照顧自己呀!」她比我大了十歲,像姐姐一般地照顧著我。

沒幾天之後,我在她屋裡聊天。她和我說到了自己六歲的女兒,說到了女兒生病住院了可她卻無法盡一個母親的職責,說到了常常在夜晚一個人聽著錄音機里女兒稚氣的童音心酸地不能自已,說到了女兒在電話里告訴她:媽媽我已經夢見過你五次了。她的眼裡閃動著盈盈淚光。我緊緊握了握她的手:「你的閨女會為你驕傲呢,她有一個好學的堅強的好媽媽。」我們給了彼此一個擁抱,然後笑了:「你是我到劍橋以後抱過的第一個人呢!」「呵呵,你也是!」「來,再抱一個。」在這樣看似嘻嘻哈哈的體貼中,我們幫助彼此戰勝了生命中偶爾襲來的孤寂與脆弱,肩並肩更加勇敢樂觀地面對未來的風浪。

只是一個平常女子,我從不懷疑這個世界上有或是驚心動魄或是亘遠綿長或是二者兼有的愛情。可我的心底里還擁有另一份溫暖而貼心的情懷,因為我相信存在於同性間的特殊的默契。充滿著征服慾望的男人用理性條分縷析地解釋著這個世界,他們接近,往往是需要聯盟。女人用自己敏銳易感的天性領悟著這個世界,她們想貼近,是渴求著交流與理解。

我的肩膀是很瘦弱的,但我的心靈卻可以在你需要的時候,為你扛住悲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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