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部分:劍橋新與舊初到劍橋24小時

每個人都渴望成為飛翔的鳥

在天空和太陽之間穿行

飛過那無窮的漫漫荒野

自由在大地上空飛揚

——飛翔鳥 (唐朝樂隊)

2003年10月3日中午12點,我乘坐的維珍V250航班從上海浦東機場起飛,開始了飛向倫敦的12小時的航程。我隔著機窗眺望遠方的雲海,波濤起伏,層層疊疊。從17歲那年第一次一個人去巴西參加國際會議開始,這些年我也走了不少的地方。這個世界對於不常出門的人而言或許很大,但當我去過許多城市之後,我開始發現這個地球其實很小,再遙遠的空間距離也不過是飛機上的一段時光罷了。「讀萬卷書,行萬里路」,這句話在今天依然適用。這既可以理解為在行路中讀書,朗朗山川與浩瀚書海相映照;也可以理解為書籍散落四方,所以我們要跋涉千山萬水前往搜訪;還可以解釋為讀書的人也像要俠客一般,非浪跡天涯,不能成就大學者的氣魄與境界。總之,做了這兩件事情之後,你會感激世界的豐富多彩,你會感到一個人的狹隘和生活在單一標準、單一文化環境中的局限,你會因此渴望超越。我至今仍然清晰記得初中時候在英文老師家中看她在英國教書時所拍的照片,聽她講述在國外生活的種種趣事的情景,那是我第一次接觸與自己平時生活迥然不同的文化環境,雖然是通過圖片和第三者的轉述,但內心的震撼仍然是巨大的。那天晚上我在日記本里寫下了這樣一句話:「鳥兒只有飛上天空才知道世界的廣闊,我渴望飛翔。」我們這一代年輕人註定是要飛翔的,日益開放的文明讓我們不再將自己的身體和思維禁錮在某地的某個小範圍,每個人實際上無時無刻不在與自己告別,這一生註定要行許多的路,看許多的山,見許多的水,當然,也要與城市因緣際會。人與城市的交往靠的恐怕也是緣分,我將在英國東南的一個小鎮開始生命的新一段旅程。那個小鎮,名叫劍橋。

到倫敦希思羅機場是當地時間下午六點左右,經過繁瑣的入關、體檢等手續走出機場大廳時已是七點多鐘了。左顧右盼間居然沒找到來接我的朋友,於是借了別人的手機給他撥了電話,可打了幾次都是無法接通。心裡暗暗罵著那個不負責任的臭小子,但無可奈何。見到他時,他一臉抱歉:「我聽一個同學說出關要花好幾個小時呢,你怎麼這麼早?」我打量著一年不曾見到的他,尋找著英倫歲月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迹:壯了——牛肉吃的唄;頭髮長了,讓這個理科生多了一份文人氣質——沒辦法理髮太貴;英語雖然溜了些,但語音語調基本沒變——英國除了劍橋牛津,其他學校里中國學生多得泛濫,上哪兒操練去?坐地鐵時我搶著買票,他趕忙阻止:「別,我來。你掏出張50英鎊的,人家都沒見過,嚇死人呀!」望著我詫異的樣子,他笑了:「中國銀行換出來的票子都是50一張的,去年我也帶了一沓來。」想想也是,相當於人民幣700塊呢。於是,路上所有的花費由他買單。

我們坐地鐵到倫敦市中心,再轉火車去劍橋。我的單程火車票是十五鎊,可他的往返車票加起來才13鎊,在英國往返的車票機票都要比單程便宜許多。可惜是夜晚,無法欣賞沿途風光。到劍橋時是深夜十一點了,瑟瑟秋風中寒意甚濃。打車到了學院指定的住所,卻發現原本安排給我的房間已經有人住了。剛剛開學,劍橋城裡有來自世界各地的本科、碩士、博士生,出些這樣的差錯倒也可以理解。只是三更半夜我帶著50公斤左右的行李,無處投宿,比較不好玩。學院里只有一個老爺爺值班,他帶著同情的眼光,慢條斯理地對我說:「現在是沒辦法啦,你先住在客房吧,明天再想辦法。」一間房,兩張緊靠著的小床,我們安安靜靜躺了一夜。畢竟是青梅竹馬的夥伴兄弟姐妹般的情感,不然我是無論如何也睡不著的。睡到夜半醒來忽聽得他一聲嘆息:「剛剛睡得太死了,竟然沒聽到手機的振動。」他要回國了,卻將一段銘心刻骨的心痛和牽掛留在了這裡。我在他的嘆息聲中想著自己的心事。

白天沒事,暫時將沒有住處的問題拋至腦後,我們便去逛劍橋。一時間我還很難相信這將是自己學習生活的地方。恍惚間我覺得自己是個旅人:在古老的哥特式的教堂前駐足;在崎嶇而狹窄的石子小路上走過;在鋪滿金黃落葉的花園裡聽流浪歌手吟唱;靠在河畔的欄杆上看天鵝優雅自在地在河裡游過;在街角的咖啡店裡捧上一杯Cappuo,嗅著剛出爐的糕點的誘人香氣。來來往往的是各色皮膚穿著各異的學生,或是夾著書與你擦身而過,或是帶著頭盔騎著自行車匆匆掠過,青春四射的光彩與這座古老而美麗的大學城的對比竟讓我產生了一種如至書中的不真實感。年輕的學子活力四射、青春飛揚,可劍橋的街頭還有另外一種典型形象:西裝剪裁得體、皮鞋一塵不染、禮帽在頭、黑傘在手的紳士以及穿過膝裙子、細高跟皮鞋、開襟外套、化淡妝的淑女。他們多半是中年以上的人,溫文爾雅,知書達禮,說話永遠聲音不大,語調不高;走路永遠不急不慌,不快不慢。這英倫島國的優雅真叫我見著了。

我們逛著逛著,偶然走到劍橋的一片極其寧靜的地方:潺潺流淌的小河裡對對鴛鴦自在嬉戲;參天的大樹零星點綴在黃綠色的原野上;小小的棧橋上偶有一兩人走過;秋天的落葉鋪滿了狹小的碎石路,踩在上面,簌簌的聲音很是好聽。這裡不是花園,沒有刻意的妝點,而是自然的造化。秋風吹過時,這一切呈現出隨意而自然的美麗。William Blake 的那幾句詩就在那瞬間浮現:「一花一世界,一沙一天堂,君掌盛無邊,剎那含永劫。」很早很早以前便鍾情的句子,此刻,才算是悟了。這片風景真的讓我感動,因為這裡有劍橋的氣質,也更符合我的脾氣:大氣但不張揚,自然而又有靈氣。朋友忽然問我:哎,你來劍橋讀的是什麼專業呢?我說是發展經濟學,怎麼了?他說到這裡其實是應該學植物學的,因為在這裡人時刻與自然貼得那麼近。

下午的我們回到學院的時候負責住宿的Mary告訴我如果願意我可以搬進一間比原先的房間小一些的屋子,當然租金也要便宜一些。我去看了才知道小了將近一半,但為了早些安定下來我也就欣然同意了(省下的租金可以買些好吃的)。房子並不在學院里,只是學院代租的,四人同住,共用廚房和洗手間。其他三個人已經住進來了:Michael,美國男孩,攻讀物理博士(不過他很快要搬走了,下一個搬進的會是一個讀法律本科的英國男孩,名字怪異,忘了);Royn, 紐西蘭男孩,攻讀化學工程博士;還有毅,一個清秀的來自中國雲南的男孩子,攻讀材料學博士。呵呵,家裡人聽說我居然和三個男孩生活在同一個屋檐下的時候差點跳起來:怎麼可以這樣呢?自己找房子搬。當得知這是學院安排的無法更換時便一再囑咐我:要留心多多觀察。據我目前膚淺的觀察來看:一、都是男的;二、都年輕;三、都挺順眼。可是,那又怎麼樣呢?

等朋友幫著我把所有的行李搬進小屋,安頓妥當,天已經開始黑了,我下廚房做了一頓簡單的晚飯招待他:咖喱雞飯+紫菜蝦米湯。朋友說他在英國吃的最多的肉類就屬雞肉了,最便宜嘛。「可我最愛吃魚蝦了。」「小姐,英國是不產河魚的,只有三文魚之類的,也貴得沒邊兒。我除了吃炸魚,一年都沒聞過魚味了。」我想起了出國前吃過的那一條條可愛的鮰魚,一下子鬱悶起來。

傍晚,我想去看看自己上課的地方。我們拿著地圖一路尋去,大約走了半小時左右,在一條鋪滿碎石的小街找到了一座至少有好幾百年的建築,這就是我要讀書學習的系了。那時,天飄起了濛濛細雨,昏黃的燈光投射在微濕的小路上,不遠處的幾所教堂的五色玻璃閃爍著亦真亦幻的光芒,還有著神聖悅耳的音樂從遠處悠揚而來。一座座莊嚴古老的大學建築和一扇扇幽閉的花窗總讓人在恍惚間產生一種時空錯位的驚詫,腦海里浮現的是英國浪漫詩人密爾頓的詩句:「讓我雙足堅定地移步向前,游息於惟勤是務的學院迴廊……那裡彩色的層層高窗漫染富麗,輕輕黯黯透落宗教的光輝。」那樣的氣氛和意境,也只有劍橋了。「天哪,你竟然可以在這樣的地方讀書!這簡直不像個學校!」朋友感嘆道。

可是,這裡,我是喜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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