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書六章-1

原始章第一

夫道、德、仁、義、禮,五者一體也。

老子曰:「失道而後德,失德而後仁,失仁而後義,失義而後禮。」蓋世風日薄,人心由質而文。故言五者,原始於一體也。儒家主張性善,寓意謀略之用,必須以道德為根基,故首標原始章以開其端。

然時空異易,文字之別,自漢以下丕變。故今簡約言之,以道體為因,以德為用為果,接物以仁,處事以義,待人以禮。此萬古之常經,權略之根本。

道者,人之所蹈,使萬物不知其所由。

萬物之情識,乃至一切有相,皆不離道之用,然終難明其體。故原文引《易經》「百姓日用而不知」以言道之用,又申老子之說「故常無,欲以觀其妙。常有,欲以觀其竅。」以表道之體。

德者,人之所得,被萬物各得其所欲。

《易》言「贊天地之化育」,釋言「慈悲喜余」,儒言「博施濟眾」,皆標揭人生之目的也。故道之用在成德。德者,得也。使人各有所得,而非佔為己有,方能盡情萬物,使各得所需,各得其位,此為大功德,亦謀略之大用也。

仁者,人之所親,有慈惠惻隱之心,以遂其生成。

原文言仁者,必具惻隱之心,能施惠澤及萬物,俾各得其所,以贊遂生化之功。

其內涵引孟子「惻隱之心,人皆有之。」所謂道不遠人,故口人之所親。又以人能弘道,故用之,則能為人所親。

義者,人之所宜,賞善罰惡,以立功立事。

承上文言積德行仁,必藉之於事。行之於事,則涉及權責。故統領居位之道,要於賞罰善惡之間,行之允當。乃能立功成事也。

禮者,人之所履,夙興夜寐,以成人倫之序。

「不以規矩,不能成方圓。」「誰能出不由戶」乎?故凡人朝夕之所踐履,言行之所表,皆需動乎禮,應乎道。表裡如一,體用彬稱。如是人倫之人文,遂乃生成。

千古人才難得,智術各有短長。趙蕤之論人也:聰明疏通者,戒於太察。寡聞少見者,戒於擁蔽。勇猛剛強者,戒於太暴。仁愛溫良者,戒於無斷。湛靜安舒者,戒於後時。廣心浩大者,戒於遺忘。

又《人物誌》云:「厲直剛毅,材在矯正,失在激汗。柔順安恕,美在寬容,失在少決。雄悍桀健,任在膽烈,失在多忌。精良畏慎,善在恭謹,失在多疑。強楷堅勁,用在楨幹,失在專固。論辯理繹,能在釋結,失在流宕。普博周治,崇在裕覆,失在涵濁。清介廉潔,節在儉固,失在拘局。休動磊硌,業在攀躋,失在疏越。沈靜審密,精在無微,失在遲懦。朴露徑盡,質在中誠,失在不微。多智韜情,權在謀略,失在依違。」而本文以俊、豪、傑別之:

信足以一異,義足以得眾,德足以懷遠,才足以鑒古,明足以照下。此人之俊也。

原文言人才之所以稱為俊者,必信、義、德、才、明五者兼備。

信可以統異,賢與不肖,皆能信之,猶季布之一諾也。義可以使眾附,非脅之以力,動之以利也。德可以悅近人,來遠者,非好行小惠之術也。才學可洞古徹今,通達無礙。其聰明足以洞明世事,達練人情,知眾而能容眾。五者兼具,人中之「俊」也。

行足以為儀錶,智足以決嫌疑,信可以守約,廉可使分財。此人之豪也。

原文言人才之所以稱為豪者,必行、智、信、廉四者兼備。

行誼堪為一時之表率。是非利害之際,智可以決之。信可以成約而無悔。重義則輕財,輕財必重義,此事理之必然也。上四者兼備,人中之「毫」也。

守職而不廢,處義而不回,見嫌而不苟免,見利而不苟得。此人之傑也。

典職能敏於事,孔子所謂三年學,不至於谷也。居義而不反顧,孟子所謂捨生取義也。臨難能挺身以赴,見利而不貪。即曾子之論君子:「可以托六尺之孤,可以寄百里之命,臨大節而不可奪也。」上四者兼備,人中之「傑」也。

求人之志章第二

夫欲為人之本,可無一焉。

立身不可不修道德,應事不可不具權謀。故成人之根本,上章所述之豪俊,不可不備其一也。才德難全,古今如是,故論求人之志。要知鯤化而後鵬飛,道德互為因果。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善天下,此士君子之所以不苟出處也。

賢人君子明於盛衰之道,通乎成敗之數,審乎治亂之勢,達乎去就之理。故潛居抱道,以待其時。若時至而行,則能極人里之位。得機而動,則能成絕代之功。

原文之「賢人君子」,乃言道德有成之人。此人應世之先,需洞徹歷史之演變,而推未來之趨向,乃能明乎成敗機微之算數。再盱衡當前主客之形,交變之勢,於是用舍由心,行藏在手。雖如此,尚需契其時機,孟子云:「雖有智慧,不如乘勢。雖有磁基,不如待時。」故聖人不能違時,智謀不如當時,蓋人不可與天爭也。苟會心於此,自必澤及當代,名垂後世。

如其不遇,沒身而已。是以其道足高,而名重於後代。

承上文,如時勢不得其機,要能甘於寂寞。故姜尚鉤閑於渭水,諸葛抱膝於隆中,此待時也。時有至有不至,運有窮通。故希夷高卧華山,王通講學河汾,皆談泊以俟河清也。余如巢父、許由、嚴光、周黨,皆惜身以自潔者也。故其道愈高,其見愈遠,其行愈清,是以其名則愈為後世所重。

總簡本章之旨,言君子之出而應世也,須才、德、學三者具備。胸襟、氣度缺一不可,析之於下:

功名成於德業,事功應乎初心。《易》云:「舉而措之天下謂之事業。」此聖賢之業也。然「浮名浮利濃於酒,幾人肯向死前體」?救世救民乎?利己利家乎?是故存心不可不察,德行豈可不修。且老子有言:「功成、名遂、身退,天之道。」張良欲從赤松,李斯空懷黃犬。處世但求心安,成功何必在我?具如此德行,如此識度,始可言事功,蓋論人以德為本。

才德難全,古今如是。才高者可與進取,流於宕逸。德厚者可使守成,偏於儒順。故論人以才為用。然才德既是難全,故需以學和之,毋使偏頗。非學無以廣知,無才不足寄命。既須鑒古達今,見微知漸。復須千手千眼,手段通天。故才學不可不具。三者既備,進可成事立功,匡時濟世。退可安身立命,超凡人塵。用舍無尤,行藏合道。孔子云:「可謂成人也矣。」

正道章第三

絕嗜禁慾,所以除累。

嗜欲者,傷身、敗德、破家、覆國之本。能絕嗜寡慾則反是。所以「人到無求品自高」,此修身之根本,富強之至道也。

例一:孝文帝,漢君。孝文繼高祖為帝,臨位二十三年,

宮室苑囿狗馬服御,無所增益。嘗欲作露台,以需費百金而罷。常衣銻衣,所幸慎夫人,令衣不得曳地,幃帳不得文綉。治霸陵皆以瓦器。減刑罰,出美人。是以海內殷富,興於禮義。越代而武帝繼統,乃得開疆以威四夷。

例二:劉秉忠,元人。劉秉忠性淡泊,年十七服官,尋棄去,隱武安山中為僧。後世祖召之,每以天地好生力贊於帝,所至全活不可勝計。後官至太保,參領中書省事,猶袖衣疏食,以天下為己任。

抑非捐惡,所以讓過。

抑非捐惡,要在內訟以修德,所以無過。其外用必遷之於無形,所以遠尤。

例一:曾參,戰國魯人。曾子日三省其身,抑非捐心傳孔子道統。

余如宋、明諸大儒,莫不內守誠敬,外棄惡非。用明明德,以光教化。

例二:張飛,蜀漢人。劉備愛馬超之才,以為平西將軍,封都亭侯。超見先主待之厚闊,略無上下禮,與先主言,常呼字。關羽怒,欲殺之,先主不從。張飛曰:「如是當示之以禮。」明日大會諸將,羽、飛挾刃直立,超入顧坐席,不見羽、飛座,見其立也,乃大驚。自後乃尊事先主,不復僭越。

例三:王陽明,明人。王陽明既平寧藩之亂,正德帝忽復巡遊,群奸意叵測,陽明甚憂之。適二中貴至浙省。陽明張燕子鎮海樓。酒半,屏人去棉,出書簡一筐示之,皆此輩交通寧藩之跡也,盡數與之,二中貴感謝不已。陽明之終免於禍,多得二中貴從中維護之力。脫此時扶此以制,則讎隙深,而禍未已也。

貶酒闕色,所以無污。

酒以亂性誤事,色足敗德傷身。此嗜欲之最也。

例一:公子側,春秋楚人。晉楚之戰,側為楚中軍元帥,楚王知其好飲,每出軍,必戒使絕飲。側有小豎知主人好飲,乃以美酒稱椒湯以進,側喜,大醉。旋楚王召之議戰,連呼不應,乃率師夜遁。行五十里,側醒,大悔,自裁。

例二:許允,晉人。允妻阮女,交禮竟,見婦色陋,即欲出。婦止之,並問所以?謂曰:「婦有四德,卿有幾德?」應曰:「新婦所乏者容耳。士有百行,君有幾行?」許曰:「皆備。」婦曰:「百行以德為首,君好色不好德,何謂皆備?」允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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