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樁 希波呂特的腰帶

(譯註:希波呂特的腰帶:希臘神話中亞馬孫女兒國女王希波呂特身上的寶帶。歐律斯透斯的女兒要得到它,國王遂讓赫爾克里去取。赫爾克里進入女兒國,受到希波呂特女王的愛慕,願把腰帶給他。赫拉由於憎恨赫爾克里,變成一個亞馬孫人,混在眾人當中,散布謠言說赫爾克里要拐走女王。亞馬孫女戰士即刻襲擊赫爾克里,但被他打敗,取走腰帶返回。這是赫爾克里做的第九樁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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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件事總是導致另一件事,這是赫爾克里·波洛時常愛說的一句並無太多創見的話。

他認為再也沒有什麼比魯本斯(譯註:佛蘭德畫家,巴羅克藝術代表人物,在歐洲藝術史上有巨大影響,作品有《基督下十字架》、《維納斯和阿多尼斯》、《農民的舞蹈》等)名畫被盜一案最能明顯地證實了這句話的準確性。

他一向對魯本斯的繪畫並沒有多大興趣。首先,魯本斯不是他欣賞的畫家;此外,這次盜竊作案的手法也太一般化了。他受理這起案件純粹是因為亞歷山大·辛普森恰好是他的一個朋友,另外也由於他個人的那麼一個原因,也就是說那並非跟古典文學一點關係都沒有!

畫失竊之後,亞歷山大·辛普森把波洛請去,向他傾訴了那起不幸的事故。那張魯本斯畫是新發現的一幅迄今尚鮮為人知的精品,不過毫無疑問是幅真品。那幅畫在辛普森畫廊上展示時,竟在光天化日之下讓人盜走了。當時正值大批失業的人採用躺卧在十字路口並進入豪華飯店的戰術舉行抗議活動。其中一小部分人還進入了辛普森畫廊,躺在地上舉著「藝術是奢侈,飢餓者要吃飯」的標語。警察給召來了,人群好奇地聚在那裡看熱鬧;直到示威者被警方用武力驅散之後,才發現那幅魯本斯的畫從畫框上被人乾淨利落地割走了!

「要知道,那是一張不大的畫,」辛普森先生說,「誰都可以把它夾在胳臂底下走出去,而那時人人都在觀望著那些可憐的失業的白痴吶。」

後來發現那些鬧事的人是受人僱用的,在那起盜竊案中扮演了無辜的角色。他們得到辛普森畫廊里去示威,而事後他們才知道叫他們去那裡的真正原因。

赫爾克里·波洛認為這是一個有趣的花招。可他覺得自己對些無能為力。他指出完全可以仰賴警方偵破這起直截了當的盜竊。

亞歷山大·辛普森說:「聽我說,波洛。我知道誰偷走了那幅畫,並且知道他的去向。」

按照辛普森畫廊的主人所說,那幅畫是被一個國際盜竊團伙盜走的,以便提供給某一位百萬富翁,那人不怕以非常低廉的價格購進藝術品,而且也從不提出任何疑問!辛普森說那幅畫會給私運到法國,然後轉到那位百萬富翁手中。英法兩國警方都處於戒備狀態。然而辛普森卻認為他們不會截獲。「一旦那件東西落到了那個惡棍手裡,那可就更難辦了。情況將會很微妙。只有你能辦得到。」

最後赫爾克里毫無熱情地勉強接受了這個任務。他同意立即動身去法國。他對這項調查其實不大感興趣,但是由此卻使他接觸到了另一起女學生失蹤案,那個案子倒的確使他更感興趣。

他是從賈普警督口中首次聽到那件案子的。波洛正對僕人給他收拾的行李表示滿意時,那位警督前來拜訪了。

「哈,」賈普說,「去法國吧,對不對?」

波洛說:「老朋友,你們倫敦警察廳的消息可真靈通啊!」

賈普格格笑起來,說道:「我們有眼線!辛普森竟然抓你去辦魯本斯那個案子,可見他對我們不信任!不過,這也無所謂,我想托你辦的是另外一件事。反正你要去巴黎,我想你倒不妨來個一箭雙鵰。赫恩警督正在那邊跟法國人合作——你認識赫恩吧?是個好小夥子——不過也許不太有想像力。我想聽聽你對這案子的看法。」

「你說的到底是什麼事?」

「一個女孩子失蹤了。今天的晚報會登出這條消息。看上去她像是給綁架了。是克蘭切斯特郡一位牧師的女兒,叫溫妮·金。」

接著他就開始講述事情的經過。

溫妮正在去巴黎的路上,前去進入波普女士為精選出來的英美姑娘創辦的女子高級學校。溫妮是乘早班火車從克蘭切斯特郡動身的——修女服務團一名成員陪伴她通過倫敦的,該團職責是護送女孩子從一個火車站到另一個車站。在維多利亞車站把她交給波普女子學校的第二把手布爾肖女士,隨後由布爾肖女士帶領她同其他十八個姑娘一起離開維多利亞站乘船過海。十九個女孩過海峽後,在加來辦了海關手續,就搭上去巴黎的火車,還在餐車裡吃過飯。可是到了巴黎郊區,布爾肖女士一點數,發現只有十八個姑娘了!

「啊哈,」波洛點點頭,「火車在什麼地方停過嗎?」

「在亞眠停了一下,那時姑娘們都在餐車裡,她們都肯定地說溫妮跟她們在一起吶。這麼說,她們是在走回自己的車廂時丟失她的。也就是說,她沒有跟其他五個姑娘一起進入自己那個車廂。她們也沒懷疑出了什麼事,只認為她在另外包的兩個車廂里吶。」

波洛點點頭。

「那最後見到她——具體是在什麼時候?」

「是在火車離開亞眠之後十分鐘,」賈普輕輕咳嗽一聲,「最後見到她是——嗯——她進入了廁所。」

波洛喃喃道:「這是很自然的事。」他接著問:「沒有別的什麼情況嗎?」

「哦,還有一件事,」賈普做了個怪臉,「她的帽子在鐵路邊上給發現了,距離亞眠大概十四公里的地方。」

「沒有發現屍體嗎?」

「沒有發現屍體。」

波洛問道:「那你本人怎麼想呢?」

「真不知道該怎麼想!因為沒有她的屍體的任何痕迹——她想必不會從火車上摔下去。」

「火車在離開亞眠後再也沒停過嗎?」

「沒有。只是按照一個信號——慢行過一次,但是車沒停。我懷疑會不會車行駛得很慢使一個人跳下火車而不受傷。你是不是在想那個女孩子由於一時驚慌而想跑掉啊?這是她進學校的第一個學期,也可能她忽然中途想家了,這倒是實話,可她畢竟已經十五歲半了——一個有理智的年齡了嘛,何況她一路上精神挺好,一直在聊天什麼的。」

波洛問道:「搜查過那輛車了嗎?」

「當然搜過了,他們在火車抵達此站之前從頭到尾搜查了一遍。姑娘沒在火車上,這點可以肯定。」

賈普無可奈何地說:「她就是一下子無影無蹤地不見了!真叫人無法理解。波洛先生,簡直講不通嘛!」

「她是個什麼樣的姑娘?」

「極普通,按我們所了解的,是那種完全正常的姑娘。」

「我是說她長得怎麼樣?」

「我這裡有一張她的快照,算不上是個小美人。」

他把照片遞給波洛,後者默默琢磨著。

照片上是個瘦長的丑姑娘,梳著兩條柔軟的髮辮。這不是一張擺好姿勢的照片,是在她不注意時讓人拍下來的。她正在吃一個蘋果,張著嘴,微微突出的牙床上有牙醫做的固定箍。她還戴著眼鏡。

賈普說:「長得很一般的姑娘——不過這個年齡的孩子都不好看!昨天我去我的牙醫那裡,在《速寫》雜誌上看到一張本季度美人瑪麗亞·岡特的像片。我記得在她十五歲時,我去過她家的宅邸偵查那裡發生的一起盜竊案。她一臉雀斑,笨手笨腳,一嘴鼓出來的牙,蓬頭垢面。可是一夜之間,她就長大變成一個大美人了——我不知道那是怎麼變的。可真是奇蹟!」

波洛微笑著說:「女人是能創造奇蹟的性別!那個女孩子家裡怎麼樣呢?他們提出了什麼幫助嗎?」

賈普搖搖頭:「沒提出什麼,母親是個病人。可憐的金牧師真是急得傻了眼。他怪那個姑娘非要去巴黎不可——一直盼望要去。想去學繪畫和音樂那類玩意兒——波普女士那個學校的姑娘在藝術課上都是優等的。你也許知道波普女子學校很有名氣吧。許多社會女名流都上過那所學校。她十分嚴格——像個母老虎——學費也非常昂貴——所收的學生都經過了很嚴格的挑選。」

波洛嘆了口氣。

「我了解那種類型的女人。從英國接姑娘們去的布爾肖女士怎麼說呢?」

「那是個頭腦還算清醒的女人。只是非常害怕波普女士怪她失職!」

波洛若有所思地說:「沒有什麼小夥子跟這事有牽連嗎?」

賈普指著那張照片說:「你看她那副長相像嗎?」

「不,不像。不過人不可貌相。她長得丑,可沒準兒有顆浪漫的心啊。十五歲不算小了。」

「這麼一說,」賈普說,「如果是一顆浪漫的心鼓舞她跳下火車的話,那我可要好好讀讀女作家的小說啦。」

他期望地望著波洛,問道:「你沒有什麼想法嗎——呃?」

波洛慢慢搖著頭說:「他們有沒有在鐵路邊上碰巧也找到她的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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