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動物智力的進化

我知道猿類每時每刻的行為都表明它們似乎有心智,與人類的心智很相似。它們可能沒有我們想得那麼多、那麼深,不如我們那麼能作超前計畫。猿在捕食獵物的過程中能製作工具,協調其動作,猴子也能。但是沒有一隻猴子已被觀察到能足夠超前作計畫,以及為了一個總的目的把工具製作的技能和捕食結合起來,而這類活動在早期人類的生活中是至關重要的。作為一個人,我所擁有的這些更高的技能是為什麼我能營造我的棲身處,掙我的工資,並遵守法律的原因。這些技能使我的舉止像一個文明人,但這並不意味著我能思維而猿只能作出反應。

薩維奇·倫堡

回答了「如何」也就幾乎回答了「為什麼」。只是請記住,有關「如何」的問題又分化成兩種極端的形式,有時分別稱之直接的和終極的因果關係。行家們有時甚至也會搞糊塗,發現令他們一直爭執不下的只不過是同一事情的不同側面,因此我想需要在這裡就其背景作些介紹。

當你問「那是如何進行的?」,你有時是在一種短期、機械的意義上使用「如何」 一詞——在某人手裡,現下是如何處理某事的。但有時你是在一種長期的、變化的意義上用「如何」一詞——包括在物種進化過程中一系列動物群體發生的變化。智力行為的生理學機制是直接的「如何」;而使腦進化成現代形式的遠古機制是終極的「如何」。你有時能在一種意義上作出某種「解釋」,而甚至並不涉及另一種意義的「如何」。這樣一種虛假意義上的完全性當然是一種良好的障眼法。

進而,生理上「如何」的問題可以從不同的組構層次上去考察。意識和智力都是精神的至高形式,但它們經常被混同於一些更初級的精神過程,諸如用於認出一個朋友或者系鞋帶等的精神過程。當然,這些較簡單的神經機制很可能是我們進行邏輯思維和作比喻能力的基礎。

進化上「如何」的問題也有不同層次的解釋,簡單地將其歸於「突變所致」恐怕不足以說明由整個群體參與的進化。生理上和進化上不同層次的解釋都有助於我們細緻地了解人類的智力,甚至還會有助於我們評估人工智慧或外來智能是如何進化的,這種評估不同干通過自上而下(top-down)設計」所進行的評估。

當遊船駛過處於溫哥華島和哥倫比亞之間的喬治亞(Georsia)海峽盡頭的狹窄的通道時,我們中的每個人都會對禿鷹讚歎一番。我們發現一個接一個的鷹巢,鷹正忙著喂嗷嗷待哺的小鷹,也有些鷹閑散地棲息於枝頭。

我則凝視著渡鴉,它發現了一個蚌,正試圖打開其外殼以得到裡面的肉,而那隻蚌則緊閉著它的殼。渡鴉用嘴將蚌叼起,飛至數層樓之高,然後將蚌甩至岸邊的亂石上。我瞧見它這麼幹了3次,然後才從被摔碎的外殼中取出它的美餐。

那是一種本能行為,還是向別的同伴學來的?或是通過不斷的試驗偶而取得成功所學得的?那是一種智力上的創新嗎?渡鴉的某些祖先曾想過如何來食取蚌肉的問題,然後得到了答案?我們很難多到在「作出反應」和「思考」之間存在的中間階段,但是我們也有一種未加驗證的信念,即「多多益善」——有更多的行為上的選擇總比少好。

大自然中不乏在某一方面很在行的專家。就像一名特色演員,只演一種角色,決不演成套節目。大多數動物都是專家;比方說大猩猩,每天都能處理掉20千克左右的各種新鮮植物。大熊貓在這方面也同樣在行。

就覓食而言,大猩猩和大熊貓都不如馬那麼瀟洒。它們的祖先也許生活在不同的生態環境中,需要為覓食而動點腦筋,但它們現在卻已休想在一個不需要太多智力的生態環境中。在阿拉斯加遊船上看到的海洋哺乳動物也是這樣,它們現在的生活方式一如那些低智能的魚一樣,以食用其他魚為生。

相比之下,黑猩猩的食譜要豐富得多:水果、小蟲、樹葉,甚至小猴、小豬等(如果有幸逮著的話人所以黑猩猩總是到處走動,這就意味著需要動腦筋。但是什麼促成了它們廣泛的捕食才能?有許多動作程序是與生俱來的,另有許多是後天學的,也有些是對已有的程序作重組,使一些新的行為突然出現。雜食動物,如章魚、烏鴉、熊和黑猩猩,有更多的「妙著」,就是因為它們的祖先必須變換各種食物源。它們也需要更多的感覺模板,即它們搜尋捕食對象的圖象和聲音。

積累新的行為的另一種途徑是通過群居生活和玩耍,在那些情況下能發現新的組合。長壽一定有助於習得的和新建立的行為的積累,而這正是無脊椎動物中最出色的章魚所缺乏的,雖然在某些方面章魚的聰明程度和大鼠不相上下。脊椎動物的各類種屬中都不乏聰明動物——鳥類中的渡鴉,還有海洋哺乳動物、熊、靈長類。

如果說專門化在大多數情況下是最要緊的東西,那麼是什麼使動物多種才能得以發展起來呢?一種回答是:變幻無常的環境。這種回答強調了環境因素在自然選擇中的作用。但是讓我先從對智能的發展有貢獻的另一個主要因素,即群居生活本身開始談起,它包含自然選擇中的性選擇這個側面。

群居智力是智力的另一側面。我並不是指單純的模仿,而是指群居生活所提出的挑戰,這種挑戰要求創新性的處理問題的能力。例如,英國心理學家尼古拉斯·漢弗萊(Nichol S. Humphrey)認為,群居的相互影響(而不是工具的使用)在人類進化中起舉足輕重的作用。

群居生活無疑是行動套數擴展的催化劑。有些動物並不和其同類呆在一起,無從通過互相觀察來學習。除了短暫的交情,成年長臂猿少有機會見到它的成年同類,因為它們的食物散得很開,得有很大一片區域才足以供養一隻成年長臂猿。一對母子(女)往往構成最大的群體(除了青春期的長臂猿形成的短暫的聯姻外),所以智力傳播的機會並不多。

群居生活,除了促進新技能的傳播,也充滿個體間有待解決的矛盾(如啄序)。一頭動物也許需要把食物藏在獸王看不見的地方,以將其獨自享用。你需要很多的感覺模板以避免將不同的個體混淆起來,也需要更多的記憶來記住過去與你的同伴中每一個的交往。群居生活遠比離群索居的長臂猿通常面臨的環境對生存和繁衍的影響更富有挑戰性。所以,群居生活對於「妙著」的積累確是至關緊要的——雖然我想一條群居的狗的潛在的智力不見得會優於一頭獨居的長臂猿。

群居智力的自然選擇並不包含在適應論的論證中通常強調的維持生命的因素。群居智力的優點主要是通過被達爾文稱之為性選擇表現出來的。並非所有成年動物都有機會傳遞它們的基因。在一雄多雌的交配系統中,只有幾隻雄性動物在顯示出自己的出類拔萃或在征服其同類後才有機會交清。在雌性選擇的交配系統中,是否被接受為群居伴侶可能對雄性動物來說是重要的。例如,它們需要擅長打扮,樂於被分享其食物等等。有些雄性動物能比其他雄性「三好地探尋雌性行將到來的動情周期,並能使雌性動物離開其他雌性乖乖地與它進入灌木叢中尋歡。這些動物傳遞其基因的機會要多得多,甚至在性亂交的交配系統中。(這種雌性選擇自展機制可能改善的不只是智力俄在別處提到過,如果一位女性堅持男性的語言能力至少要與她自己一樣好,那麼雌性選擇對於改善語言能力可能是一種極好的機制。)

靈長類群居正是它們建立並保持作為有計謀的生物系統本身的性質所要求的;它們必須能估測自身行為的後果,估測別的同伴可能的行為,估測得失的平衡,而所有這些都處於某種整體背景之中,在這種背景中其估測所依據的證據是瞬間出現的,模稜兩可,又變化無常,絲毫不是其自身行為的後果。在這樣一種情況下,「群居技能」與智力並肩而行,最終其所需的智慧能力是最高級的。群居的計謀和反計謀的遊戲不能僅在積累知識的基礎上進行……我認為,它要求的智力水平是任何以其他方式生存的動物無法比擬由鄉。

漢弗萊,《意識的回覆》

可能驅動自然選擇的環境壓力在溫帶發生得最頻繁;那每年都會有一個為期數月的植物休眠期。草類甚至在休眠期還是有營養的,因此,食草不失為過冬的一種策略;另一種自然選擇需要更複雜的神經機制,這包括食用那些食草動物。現存的野生猿均生活在瀕臨赤道的地區,它們並沒有冬天資源匱乏的問題,但是它們可能得適應旱季。

氣候變化是第二種最為常見的壓力,甚至在熱帶也存在:每年的天氣都變化為一種新模式。多年的乾旱是人們熟知的一個例子,但是有時會持續幾個世紀,甚至幾千年。在某些情況下氣候的模式因地而異。我們在朱諾(Juneau)西部的冰川灣看到一個實例。當200年前探險者通過冰川灣的灣口時,他們曾報道那裡滿是冰川。現在,冰川幾乎後撤了約100千米,冰川灣重又融入大海了。在側谷里,還留有一系列大冰川。當我們的遊船穿行其間時與冰山保持著一定的距離,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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