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光不知如何已變的暗淡。
李大娘的面容也彷彿因此變得陰森。
她終於開口,語聲雖然一樣的動聽,卻顯得神秘而遙遠。
她緩緩的道:「那一天——」
只說了三個字,她的話就被武三爺打斷:「到底哪一天?」
李大娘冷然一笑,道:「我現在說的,是屬於第二個世界的事情。」
武三爺又截口道:「你所謂第二個世界是什麼世界?」
李大娘道:「諸魔群鬼的幽冥世界。」
她這話出口,堂中好像就多了一股寒氣,幽冥世界的諸魔群鬼亦似因為有人談及他們,飄來了不少。
秋夜昏燈,如此深夜,如此環境,本就最適合諸魔群鬼出動。
武三爺沒有作聲,其他人早已屏息靜氣。
李大娘又道:「幽冥世界的年月日與人間的年月日,據講完全兩樣,甚至稱呼據講都不大相同,那一天到底是人間的哪一天,我相信還沒有人知道。」
武三爺追問道:「那一天又怎樣?」
李大娘從容道:「那一天是魔王十萬歲的壽誕,幽冥世界諸魔群鬼共聚奇濃嘉嘉普。」
武三爺插口問道:「奇濃嘉嘉普是什麼地方?」
李大娘道:「那就是魔宮所在,也就是真正的幽冥世界,上不見青天,下不見土地,只有風和霧,寒冰和火焰。」
武三爺道:「真的有這個地方?」
李大娘道:「據講是有的。」
武三爺道:「在哪裡?」
李大娘道:「不知道。」
武三爺又不作聲。
李大娘接道:「為了慶賀魔王的壽誕,九天十地的諸魔都到齊了,各各刺破了中指,擠出了一滴血,十萬神魔,十萬滴魔血,化成了一隻血鸚鵡,血鸚鵡!作為他們的賀禮。」
武三爺隨即應道:「那其實只用了九萬八千六百八十七滴魔血,還有的一千三百滴就化成了十三隻血奴,剩下的十三滴亦煉成了十三塊血紅的魔石。」
他知道的居然也不少。
李大娘奇怪的望著他,道:「你也知道這些事?」
武三爺道:「我還知道那隻血鸚鵡每隔七年就會降臨人間一次,帶給人間三個願望,只要你是第一個看見它的人,你就能得到那三個願望,無論什麼願望都會實現。」
李大娘的眼神更奇怪,便問道:「你怎會知道的這麼清楚?」
武三爺笑道:「太平安樂寶貴的王府庫藏珠寶神秘失竊之前,南國已盛傳這個故事,失竊之後流傳得更廣,當時我恰好就在南國。」
李大娘一聲微喟,道:「那你為什麼還要問我?」
武三爺道:「難道這就是血鸚鵡秘密?」
李大娘道:「這件事雖然很多人知道,卻無疑就是血鸚鵡的秘密。」
武三爺道:「你所知道的,也就這許多?」
李大娘默認。
武三爺笑了。
笑聲中充滿了譏誚的意味。
李大娘毫無反應。
武三爺笑著道:「那只是一個故事,我現在要知道的可是事實。」
語聲忽頓,再出口之時,已變的異常冷酷:「即使真有所謂第二世界,有鬼怪妖魔,也不會竊取人間的珠寶,太平王府的庫藏珠寶失竊,我敢肯定一定是人為。」
李大娘沒有說話。
武三爺一字一頓的接道:「那是什麼人?太平王府失竊的珠寶現在在什麼地方?」
他不獨語聲冷酷,面容亦變的冷酷非常。
李大娘反而笑了,道:「聽你的口氣,你就像是個官,現在在審問犯人。」
武三爺冰冷的面容忽然溶化,笑笑道:「你只說對了一半。」
李大娘道:「哪一半?」
武三爺道:「我現在雖在審問犯人,卻不是個官,是個賊,賊中賊。」
李大娘道:「做你的犯人倒也舒服,可以這樣子舒舒服服坐著。」
武三爺道:「對於跟我合作的犯人,我通常都會對他特別優待,你如果不肯合作,那就非獨不會舒服相信會非常痛苦的了。」
李大娘微喟道:「你要我怎樣合作?」
武三爺道:「你應該知道,我也已說的非常清楚。」
李大娘道:「太平王府庫藏珠寶失竊時,我正好也在南國。」
武三爺道:「你在南國幹什麼?」
李大娘道:「探親。」她又一聲微喟接道:「所以我也知道這件事,卻並不比你知道的多。」
武三爺道:「是么?」
李大娘道:「奇怪你竟也知道我當時的行蹤,現在又找到我的頭上。」她悠然一笑,「莫非當年在南國,你就已見過我了。」
武三爺搖頭,道:「我的確知道你,是在買入這送子觀音之後。」
他突然攤開右手。在他的掌心,赫然有一個白玉送子觀音。
晶瑩無瑕的白玉,精巧細緻的雕刻,就連那觀音,觀音手抱那孩子的容貌都栩栩如生。
看到這送子觀音,李大娘面上的表情就變得非常奇怪。奇怪得你無法看得出那是怎樣的一種表情。
武三爺目光落在李大娘的面上,緩緩道:「太平安樂富貴王富甲南天,雖然享盡人間富貴,卻並不見得就比一般人快樂,因為到現在為止,他沒有兒子,一個都沒有。」他目光一轉,轉向那送子觀音,道:「也因此,當今天子特別挑了一方上好的美玉,著令高手匠人雕刻了這個送子觀音,這方玉已經價值不菲,再加上賜自天子,並且又另有意義,一直被收為太平王府五寶之一,亦是太平王府失竊的珠寶之一,這送子觀音既然仍在人間,其他的珠寶當然也在。」
李大娘靜靜的聽著,完全沒有反應。
武三爺將玉像放入懷中,又道:「所以在買入這個送子觀音同時,我將賣主也留下,表面上我一直是個正經商人,別人也是這樣想,因此這個送子觀音的賣主才會找上我,到他發覺我並不是想像中的簡單,非獨看出這個送子觀音的來歷,還準備將他留下追究之際,已經走不了了。他卻不是真正的賣主,口也緊得很,只可惜在我面前,除了死人外,沒有人能夠保藏秘密。」說到這裡,武三爺的面容又似雪般冷酷。
前後不過半炷香光景,他的面容已反覆數易。
一個人的面容反覆多變,心意通常也會一樣。
這種人非獨不易相處,更不易應付。這種人如果要套取別人的口供,辦法一定不會少。
縱是鐵打的漢子,落在這種人手中,要保藏秘密,似乎就真的只有帶進棺材一個辦法。
他說的已經非常明顯,李大娘難得竟然仍無反應,就連他也覺得有些兒意外。
他冷冷的盯著李大娘,又道:「我看你也是個聰明人。」
李大娘淡淡一笑,道:「在我還小的時候,就有人說我聰明了。」
武三爺道:「好像你這樣聰明的人,又怎會不知道現在應該怎樣做?」
李大娘道:「我是知道的,只可惜你所問的都不是我所知的事情。」
武三爺嘆息道:「那我也覺得很可惜。」
李大娘哦的一聲,瞟著武三爺。
武三爺一再嘆息道:「你雖則不知,我卻認為你必知,非問你一個清楚明白不可。」
李大娘搖搖頭道:「你不肯相信,也沒有辦法。」
武三爺道:「我卻有辦法。」
李大娘道:「你可肯將那辦法教給我?」
武三爺點頭,毫不猶豫的點頭。
李大娘忍不住問道:「那到底是個什麼辦法?」
武三爺道:「在我的迫問之下,你仍說不知,我就會相信的了。」
李大娘道:「你說要怎樣迫問我?」
武三爺沉吟道:「我正在考慮。」他忽然又一聲嘆息,道:「那方面我本來最少有一百種方法,但任何一種,我都有點不忍用在你身上。」
李大娘道:「哦?」
武三爺道:「因為我還想娶你。」
李大娘好像仍不明白。
武三爺接著又冷冷說道:「那一百種方法,任何的一種用上,你都不會再像現在這樣美麗了。」
李大娘居然還笑得出,她笑道:「我如果沒有現在這樣美麗,你一定會很難過。」
武三爺皺著眉道:「嗯。」
李大娘嫣然一笑,道:「你當然也不會再娶我。」
武三爺微微頷首。
李大娘笑道:「你既然一心娶我,又怎會對我那麼狠?」
武三爺忽然笑了起來,道:「有一件事你大概還不清楚。」
李大娘道:「什麼事?」
武三爺道:「你雖然美麗,但與太平王府的庫藏珠寶比較,太平王府的庫藏珠寶在我的心目中美麗得多,可愛得多了。」
李大娘仍在笑,笑得卻已有些勉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