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第二節

她在那片皮膚上揉了兩下,「會痛吧?」

他垂眼嗯了聲,「你可以試試。」

蓮燈心裡慚愧,聽他這麼說覺得是個不錯的提議,便道:「以後就這麼決定了,你割一刀我也割一刀,就算吃苦我也要和你分享。」

他不由嗤笑,「你為什麼想和本座分享?」

「因為你這輩子都要和我在一起呀。」她說得順理成章,完全沒有任何不好意思的感覺。誰讓他給她下了葯,害她沒法嫁人,只好把他圈在身邊,滿足她有個伴的渴望。

國師沒有說話,彷彿奔跑得很疲累的時候被人絆倒,於是五體投地,再也不想起身了。她單方面把他收歸旗下,他並沒有任何不悅,這段時間任性妄為,她也願意滿懷赤誠地包容他……真是種神奇的體驗。被一個柔弱的,不及他一根頭髮絲的女孩子捧在掌心裡,他居然全身心地享受起來。

她的手指輕輕撫摸他的手臂,他背上起了一層栗,但是不想移開。篝火中看她,一雙眼眸明亮如星辰。他覺得自己可能是太孤單了,不管心裡埋著怎樣的宏圖,時間久了,終究需要溫暖。身邊的人沒有一個具備這樣的力量,偏偏是她,想來有些諷刺。

曇奴在一旁謙卑地說著感激的話,他一句都沒聽進去。他只是看著蓮燈,把手覆在她的手背上,「本座不想讓你受傷。」

她抬起眼,眼角眉梢暈染上一層笑意,「國師心疼我。」

他吊了一下嘴角,笑得毫無意義。

所以三人行,兩女一男,尤其其中兩個人情愫暗生,多出來的那個人便無限尷尬。曇奴眼巴巴看著他們含情脈脈,自己插在中間如坐針氈。她爬起來迴避,聽外面雨聲大作,靠在門框上看黑洞洞的夜,其實她有時也很想念蕭朝都,想那個除夕夜裡給她戴上絨花的郎君。

長安之行雖然短暫,卻豐沛有意義。蓮燈遇到國師,轉轉遇到齊王,自己遇到了蕭朝都,不管結局如何,各得其所。她還記得初進城那天和他的對決,他是個不戀戰的人,懂得適時收手。因此蓮燈說再來長安她拒絕了,怕到時候得知他已經婚配,自己徒增傷感。

她孑然站在門前,蓮燈看著她的身影有點難過,低聲道:「國師會算姻緣嗎?替曇奴算一卦,看看她和蕭將軍有沒有緣分。」

他背靠著抱柱意興闌珊,「只要她想,就一定有。」

蓮燈茫然眨了眨眼睛,「是正房夫人嗎?不要和轉轉一樣做小妾。」

他聞言一笑,「長安的顯貴們哪個不是妻妾成群,做妾沒什麼丟人。」

蓮燈卻從心底里湧起抵觸情緒來,就是覺得做妾不好,妾是悲劇的代名詞。

還好國師不會娶親,她想起放舟說過的話,說國師不能與人有親密的接觸,這樣蠻好,乾脆沒有人得到,就不會產生妒忌。她高興地連連撫摩他的手臂,很小心地在那片瑩潔的皮膚上割了一道口子,拿碗接了一點兒,很快按住傷口替他止血。

「不痛了……」她輕輕吹了兩口,自言自語著,「最好打只野雞,熬鍋湯給你們補補。」說著往外看,雨勢不減,但願明天能放晴,她得到處轉一轉。

夜裡休息,因為小廟空地有限,還要讓開漏雨的地方,曇奴被安置在供桌底下。她的身體不能沾染陰寒,只有那裡相對乾爽。蓮燈給她鋪了兩層稻草再覆上厚氈,讓她睡下了,又忙著為國師安排。最後到自己,發現竟沒有一塊能夠容得下她整個人的地方。

她抬頭看看房頂,外面下大雨,裡面下小雨。揉了揉額頭團團轉,連神像邊上都看過了,地藏王菩薩自身難保,已經被淋得稀濕,她還有什麼可抱怨的。

仔細丈量了好幾遍,基本沒有可用的地方。想想算了,就在牆根湊合一晚吧,好賴明天再說。

曇奴招呼她,「你來,我們倆擠擠。」

廟裡的供桌是狹長的一溜,躺下一個人都不容易,兩個更不必說了。她擺了擺手,抱著氈子讓開小水窪,轉頭看見國師坐在自己的鋪蓋上,木蹬蹬看著她。她笑了笑,「早點睡吧!」挑了個瓦片還算齊全的角落坐了下來。

他起身把氈子往邊上挪了挪,「睡到本座身邊來。」

她心頭一跳,這話聽上去真曖昧。她有點臉紅,「這樣不太好吧!」

他似乎嫌她思想齷齪,讓出一塊空地讓她鋪陳,自己不聲不響靠牆躺下了。蓮燈猶豫片刻打量曇奴,曇奴假裝沒看見,翻個身背對了她。她站在那裡覺得很好笑,國師都不怕,她怕什麼?於是在他外沿打了個地鋪,仰身倒下,筋骨頓時都舒展開了,這陣子她真的太累了,總覺得休息不夠似的。

睡下去很快入夢,沒有夢見上次的小院子,夢見了九色。九色好像已經修鍊成精了,穿著紅肚兜,四五歲模樣,蹲在那裡哭得涕淚滂沱。

「你們怎麼能不帶上我?」他伸著手指指向她,「我險些被人吃了!」

蓮燈只得不停解釋,「當時局勢兇險,想去救你,又進不了神宮。再說大漠環境不適合養鹿,你在那兒活不下去。」

「我不管。」他躺在地上打滾,「你應該看著我長大,否則我的生命里會有缺憾!」

她沒辦法了,連哄帶騙著把他抱在懷裡,一下下捋他的總角,「好了好了,我會幫你物色一個漂亮的娘子,等你們生了小鹿,我天天給你們帶孩子。」

國師手腳僵硬,她忽然從背後抱上來,貼得很緊,一隻手由他腋下穿過壓在他胸口上,纏綿地來回撫弄,興緻盎然。

他腦子裡嗡地一聲,難道她是在求歡?這麼大膽?國師的心頭劇烈跳動起來,身體像埋在土裡的種子,破土萌芽,有了復甦的徵兆。

她的手不安分,他只有儘力壓住。悄悄回頭看了眼,所幸曇奴的視線達不到這裡,只要盡量小聲,應該不會吵醒她吧!

國師艱難地轉身,就著火堆殘存的一點亮觀察她的臉,纖長的睫毛微微顫動,唇角隱約挑起輕俏的弧度,看來是借睡蒙了臉,好藉機對他為所欲為吧!他被勾起了興趣,倒要看看她裝到幾時。抬手摸摸她的臉,她沒什麼反應,又摸摸鼻子,她略動了下,別開了臉。他不死心,把手指壓在她唇瓣上,還是沒有反抗,看來的確睡著了。

他有點失望,失望之餘屏息輕撫那唇,桃花一樣鮮嫩的色澤和柔軟的觸感讓他心頭銳跳,方寸之間游移,須臾也會上癮。男人長到一定的歲數會對女人充滿好奇,他算是開竅比較晚的,不久前剛悟出一些玄妙來。漸漸感覺控制不住呼吸,忙收回手,不敢再糾纏了。

她倒是沒什麼知覺,吧唧兩下嘴,叫了聲九色,然後轉過身去。國師有點不是滋味了,原來是拿他當鹿嗎?他看著她的後腦勺難掩落寞,略頓了會兒,靠上去,輕輕把她摟在懷裡。

雨下了一整夜,小廟裡四處殘漏,滴答滴答的雨聲綿延到天明。蓮燈當了一路的車夫很辛苦,夜裡睡得人事不知。國師卻不同,他素來淺眠,這樣惡劣的環境,四處潮濕,空氣里隱隱帶著發霉的味道,簡直生不如死。

第二天太陽出來時,蓮燈精神飽滿,一個鯉魚打挺跳起來,在日光里曬了片刻,然後打水伺候國師洗臉。國師眼下有淡淡的青影,頂著一頭亂髮,嘴裡叼著柳條,站在門前發獃,看上去毫無風致可言。蓮燈看著這時的他,忽然感到很傷心,彷彿那個美輪美奐的國師是毀在她手裡的,她沒能照顧好他,他像朵缺水的花,養得快要枯萎了。

曇奴熬的粟米粥已經熟了七八分了,國師的牙還沒揩完。蓮燈捧著青鹽過去伺候,他看她一眼,調開了視線。

「國師心情不好么?」他有床氣,不定期發作,其實問也是白問。蓮燈誠惶誠恐地微笑著,「實在不行我們就進城吧,反正路上商隊多得是,我去弄兩張過所來,找個驛站好好休息兩天。」

他把柳條戳到鹽堆里,並不附和她的提議,嘆了口氣問:「你昨晚做了什麼夢?」

她愣了下,冥思苦想半天,大多想不起來了,只記得九色向她哭訴自己遭受遺棄後的悲慘境遇。她摸了摸耳後,十分惆悵,「不知九色現在怎麼樣了……」

國師說先別提九色,「你昨晚抱著本座不鬆手,還記不記得?」

她目瞪口呆,一點印象都沒有。不過他既然這麼說了,她不能反駁,難怪半夜裡越睡越冷,就是因為這個緣故吧!國師身上向來沒有溫度,靠近了確實不太舒服。

她赧然低下頭,「睡著後的事自己控制不了,何必當真呢。抱一下就抱一下,反正又不會少塊肉,國師別放在心上了。」她自己是看得很開的,這種事拿來和美人出浴相比,有可比性嗎?根本就不算事!

國師偃旗息鼓,既然她這麼說,也就不用擔心自己昨晚的小動作暴露了。他把柳枝一扔,進去找曇奴吃早飯了。

各自收拾停當,蓮燈囑咐曇奴留下,自己別上了腰刀和鐵片袋子,打算出去打獵。國師興緻不錯,表示願意一同前往,她想了想有點為難,「在林子里跑很辛苦,我自己一個人去就行了,你留下曬太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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