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輯 我的主要經歷-5

第三輯 我的主要經歷

第42節 抗戰以來自述(13)

七、改善兵役運動

抗戰工作不外分一個前方,一個後方。對於前方工作,我的朋友學生(特別是豫北和山東的朋友學生),原為有計畫的努力,我間接地幫助他們做,其詳另記。在國民參政會第一次會後,我力辭駐會委員,即恐入川便與前方同人不易聯絡。自廿六年12月到武漢,我即對人說,你們向南我向北,你們向西我向東。蓋此心實不安於退居後方也。但後來到底入川了,與豫北山東相隔太遠,消息阻斷,對於前方既不能有所儘力,我即決定在西南大後方擇一緊要問題而儘力。

在西南大後方說,當然以補充兵員,多多徵集,好好訓練為第一事。而兵役問題,恰辦得不好,談者莫不疾首蹙額。在鄉村已痛苦不堪,而國家亦得不到好壯丁。我們從來做鄉村工作的人,對此鄉村最大痛苦不能坐視,不能躲閃,而為了抗戰亦非給國家求得好兵員不可。於是我就留心兵役改善的研究,思所以儘力之道。

這一研究不是書本上的事,一面要在鄉村調查,彙集事實,一面要向主管方面尋求了解除法令外並及辦理實情。我在此兩面皆有機緣可資進行,又恰得著朋友和社會大眾幫忙。有一位朋友王寅生先生,他是「中國農村社」的,曾在武漢主持「戰時農村問題研究所」的座談會,因而相熟。這次相遇於重慶。彼此談起來,相約於此致力。我二人之外,又約了孔庚、呂超兩位先生,借他們的資望地位(呂為川軍前輩,現任國民政府參軍長)好辦事。四人出名發起兵役問題座談會於重慶。其時社會上各方面正為兵役問題感受刺激,有此需要,不期而然地都踴躍參加,而兵役負責機關(包括上下級)亦時常派員出席說明。此一座談會,不斷舉行,從廿七年9月亘續至一年以上,實為難得盛事。到廿八年10月又正式改組成立兵役實施協進會。可惜到廿九年(1940)有人進讒言於最高當局,經蔣公召呂先生面諭解散了(我於發起後五個月即有北方之行,一切成績實王、呂之功)。

先是廿七年6月間,我到成都,趕好省府召集十八個行政專員和保安副司令開會,就商議兵役問題;王主席纘緒要我出席指導。我那時於實際問題尚未調查清楚,無從有何指點,只就辦理徵兵幾個大條件來說明其辦不好之故。我說很粗淺的四大條件:甲,政令統一,事權統一;乙,秩序久定;丙,地方制度健全,下層機構充實;丁,人口戶籍清楚。今天就全國說,初見統一;就四川一省說,亦是初初統一。其政令的統一,事權的統一,以事實上未曾就緒,多談不到。秩序久定一點,就全國說,好多地方難講,就四川說,亦正難講。若地方制度,則自清末以至現在三十餘年紛更不已,未得確立;下層機構,更是人才錢財兩俱缺乏,離著健全充實四字不知有幾千里遠。人口戶籍一向虛偽造報,無可依據。四個基礎條件沒有,辦不好是當然的。

自我留心研究兵役問題以後,方知道原來就未曾實行依法徵兵。說是11月1日起依法施征,尚未見諸事實,所以國家徵兵法規是虛設的。政府所行的另有命令指示,而下層實際辦理情形,卻又與其上級政令所指示者多半不合。於是國家法製為一事,政府政令又為一事,實際辦理者又為一事。所謂兵役一事,竟可析而為三。在此狀態下,我們只有要求政令符合於法制,實際辦理者符合於政令,還三為一。換言之,就是認真依法徵兵。

我根據此意,擬成具體計畫,於全省動員機構、兵役監察系統、出征軍人家屬協助委員會、出征軍人家屬聯合會各有所建議。這些建議一面須得行政當局了解採用,一面須得地方有資望有信用的各級(省、縣、鄉)領袖熱心出頭贊助才行。那時就四川說,省政府兼軍管區司令的王主席纘緒自為正負責人,而在他之上代表中央直接指揮他的則為一軍委會重慶行營主任張群。關於兵役一事,重慶行營實居主腦地位,倒不是軍政部直接來指揮軍管區。王主席一面,我在6月間已和他談過此事(見前),決繼續訪他談談。然而最要緊的,還不在政府,而在地方。恰好在四川地方人士中首屈一指的張表方先生(瀾),又與我相好。至於四川教育界上熟人亦甚多,而且教育界素來明通。政府和地方兩面肯積極做,教育界大家幫忙,是不成問題的。

9月末到10月初,張表方先生已被我說動,願意為此一大問題努力。我們就偕同訪重慶行營張主任岳軍先生商量。張主任正為兵役辦不好發愁,聞言十分欣喜。對於三方面配合的原則極承認,對於表方先生肯幫忙如獲至寶。馬上即從人的方面、費用方面,分別籌計有著。趕好王主席自蓉來渝,又一同商談極洽。10月7日張(為監督)、王(為就職)同飛成都,便邀了表方先生同我一齊去。雙十節省府全體宣誓就職後,即按照預定步驟,第一步先改組省動員機構。表方先生而外,邵(從恩)、尹(昌齡)、盧(廷棟)諸公皆參加。改組成立的一天,岳軍先生並親自出席指導。當時氣象極好。

當時氣象甚好,而不料後來卒作不通。

(被檢扣一段)

張邵諸老先生消極,我一個外省人無所用其力,就自動退下陣來——退下政治鬥爭的陣來。

四川的事從此罷手。但我仍將改善兵役的意見辦法貢獻於參政會。當時參政會同人注意此問題者正多其人,曾借江翊雲先生(庸)家聚會來交換意見,交我起草提出,是為第二次參政會上的改善兵役實施辦法建議案。提出後交付審查,結果又是我自己做的審查報告(因為深夜審查,被指定的委員多不到)。此案經大會通過,咨送國防最高會議,交下行政院軍委會辦理。原案附錄後面,備讀者參考。

西南大後方的工作重要在兵役;兵役問題盡不上力,我即決定再赴前方了。廿八年2月出川北行,行抵西安時,參政會開第三次會。我雖未出席,仍有「辦理兵役亟應改善各點分別提出建議案」之提出(托朋友提出)。其內容是從各地訪察得許多事實問題,分別指出建議改善。我的改善兵役運動到此為止。(附錄建議案略)

第三輯 我的主要經歷

第43節 抗戰以來自述(14)

八、解決黨派問題的我見

我在巡視華北華東起行之前,還有一件事要敘述在這裡。此即解決黨派問題的主張之提出。這是廿七年(1938)12月的事。大約在11月間張君勱先生於《再生》雜誌發表一文,題為《一封公開給毛澤東先生的信》。內容是毛先生在其中共六次全會上的報告。說到國共長期合作的話,張先生則進一步要求國家統一。彷彿毛先生有「從中央軍到八路軍,從國民政府到邊區政府」的話,張先生以為何必如此排列對峙,痛快地成了一個軍事系統,一個政府系統,豈非國家之福。此文發出以後,各方均極注意,而黨派問題遂為一時所熱烈討論。我的主張之提出,即有感於時論紛紜,不覺引起我的夙懷。

當時系用《抗戰建國中的黨派問題》為題,寫好之後寄《大公報》發表,《大公報》樂於發表,而在新聞檢查方面被扣。那時劉伯閔先生主持檢查事,特枉步來看我,解釋此事。我又請劉先生介紹我,訪葉楚傖先生(當時的宣傳部長)面談一度。據劉先生、葉先生表示都頗同情我的主張,原可發表,其所以阻我發表的理由,是恐引起各方討論之後,文章愈寫愈多,不能促問題之解決,轉增不愉快的情緒。他們說,黨派現狀固不令人滿意,但如無好轉的把握,有惡化的可能時,仍以少談為好。於是就沒有發刊,只有手稿兩份,分送各黨派領導人看一看。

今將當時原文大意,分段略述於下:

開首說,此為抗戰建國中最大問題之一,或且為最難問題之一。但我們不要在緊張的情緒下,急謀辦法,而應當先靜下心來做一些研究;因為解決的途徑,是必須在問題頭緒,從頭理清楚以後,才發現的。例如從清末中國革命同盟會、政聞社和資政院時代一些政團,以至民國初年許多黨派的演變,中間毀黨造黨,要黨不要黨(民五國會第一次恢複時),那些議論,都要清理一番。更且是中國國民黨數十年來,累次改組,並與共產黨一再分合的經過,要用心察考。這樣做了之後,必可發現其中一些道理,為我們今日寶貴的教訓。

歷史的研究而外,更須作理論的探討。我們要問:這些政黨是哪裡來的?它基於何種必要而存在?中國政黨它的任務是什麼?假定我們說不要它,行不行?諸如此類。

次段講:中國社會是什麼社會?——這是討論黨派的社會基礎(或背景)問題。

我平素認定中國社會有其特殊構造,所有封建社會資本社會這一套觀念都適用不上。大致說,其社會內部形勢散漫流動,階級分化不著;乃至職業的聯結,或經濟上同地位的聯結,亦每為家族鄉土關係之所掩。雖然近百年大交通以後,受世界影響,漸漸變質,已非原來的社會;而像日本那樣追步西洋,工商業發達,有新興階級形成者,在我亦以卅年秩序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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