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十四回 試劍

「是的。」大年道:「這個人最近好像忽然變得特別喜歡乾淨,每天都要洗好幾次冷水澡。」

小燕忽然笑了笑,笑得彷彿有點神秘:「男人洗冷水澡不一定是為了愛乾淨。」

大年瞪著眼問:「不是為了愛乾淨是為了什麼?」

「你還是個小孩子,你不會懂的。」小燕說:「大人的事,你最好也不要多問。」

她捏死了手裡的小蟲。站起來,伸了個懶腰,忽然問大年:「你看他最近有沒有什麼跟以前不一樣的地方?」

「好像有一點。」大年又眨了眨眼:「最近他脾氣好像變得特別暴躁,精神卻好像比以前差了,眼睛總是紅紅的,就好像晚上從來都不睡覺一樣。」

「今天他有沒有問起我?」

「最近這一個月,他只要一見到我,第一句話就會問我見到你沒有?」大年道:「今天他還說一定要你去見他,因為他有非常非常重要的事要見你。」

他忽然笑了笑:「看他的樣子,就好像如果看不見你就馬上會死掉。」

小燕也笑了,笑得又神秘,又愉快。大年忍不住問她:「你知不知道他有什麼事找你?」

「我知道。」小燕微笑:「我當然知道。」

「如果你不去,他是不是真的會死掉?」

「就算不死,一定也很難過。」小燕笑得彷彿更愉快:「我想他最近的日子一定很難過。一天比一天難過,難過得要命。」

她笑得的確很愉快,可是誰也不知道為了什麼。就在她笑得最愉快時,她的臉卻紅了。

——一個女孩子通常都只有在心動時臉才會變得這麼紅。

——她既然從來不動心,她的臉為什麼會紅成這樣子?

大年又在問:「你要不要去見他?」

「我要去。」

「什麼時候去?」

「今天就去。」小燕嫣紅的臉上,血色忽然消退:「現在就去!」

她忽然掠上樹梢,從一根橫枝上摘下一柄劍。等她再躍下來時,她的臉色已蒼白如紙,就好像仵作們用來蓋在死人臉上的那種桑皮紙。

大年吃驚的看著他。因為他從來都沒有看見過一個人的臉在瞬息間有那麼大的變化。

他的膽子一向不小,可是現在卻不由自主的往後退了幾步。好像生怕他的老大會拔出劍來,一劍刺入他的胸膛咽喉。

他害怕並不是沒有原因的。

只有要殺人的人,才會有他老大現在這樣的臉色。

他沒有逃走,只因為他知道老大要殺的人不是他。但是他也想不到他的老大會殺小方。

他一直認為他們是朋友,很好的朋友。

小燕的手緊握劍柄,冷冷的看著他,忽然問:「你的腿為什麼在發抖?」

「我害怕。」大年說。在他們的老大面前,他從來不敢說謊。

「你怕什麼?」小燕又問:「怕我?」

大年點頭。

他不能否認,也不敢否認。

小燕忽然笑了笑,笑容中彷彿也帶著種殺氣。

「你幾時變得這麼怕我的?」

「剛才。」

「為什麼?」

「因為……」大年吃吃的說:「因為你剛才看起來就像要殺人的樣子。」

小燕又笑了笑:「現在我看起來難道就不像要殺人的樣子了?」

大年不敢再開口。

小燕又盯著他看了半天,忽然嘆了口氣:「你走吧。最好快走,走得越遠越好。」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大年已經跑了。

他跑的並不快。因為他兩條腿都已發軟,連褲襠都已濕透。

因為他忽然有了種又奇怪又可怕的感覺。

他忽然發現他們的老大在剛才那一瞬間,很可能真的會拔出劍殺了他。

直到大年跑出去很遠之後,小燕才慢慢的放開她握劍的手。

她的手心也濕了,濕淋淋的捏著滿把冷汗。

因為她自己也知道,在剛才那一瞬間,無論誰站在她面前,都可能被她刺殺在劍下。

她練的本來就是殺人的劍法。

最近這些日子來,她總是有種想要殺人的衝動。尤其在剛才那一瞬間,她心裡的殺機和殺氣已經直透劍鋒。

她知道她的劍法已經練成了。小方的劍法無疑也練成了。

因為他們的情緒都同樣焦躁,都有同樣的衝動。

正午。

小燕沒有去找小方。

她的劍仍在鞘,她的人已到了山巔。

這是座從來都沒有人攀登過的荒山,根本沒有路可以到達山巔。

在一片原始密林後,一個幽靜的山坡里,有一池清泉,正是小方屋後那道泉水的發源處。

小燕常到這裡來。

只有這地方,才是完全屬於她的。只有在這裡,她才能自由自在的行動思想。隨便她做什麼,想做什麼,都不會有人來打擾她。

她確信除了她之外從來沒有人到這裡來過。

已經是秋天了。陽光照射過的泉水雖然有點暖意,卻還是很冷。她一隻腳伸下去,全身都會冷得輕輕發抖,一直從腳底抖入心底,就好像被一個薄情的情人用手捏住。

她喜歡這種感覺。

密林里有塊岩石,岩石下藏著個包袱。是她藏在那裡的,已經藏了很久,現在才拿出來。

包袱里是她的衣服,從貼身的內衣到外面的衣褲都完備無缺。每一件都是嶄新的,都是用純絲做成的。溫軟而輕柔,就好像少女的皮膚。

就好像她自己的皮膚。

她把包袱里的衣服一件件拿出來,在池旁一塊已經用池水洗乾淨的石頭上,一件件展平攤開,再用她的劍壓住。

然後她就脫下身上的衣服,解開了緊束在她前胸的布巾。赤裸裸的躍入那一池又溫暖又寒冷的泉水裡,就好像忽然被一個又多情又無情的情人緊緊擁抱住。

她的胸立刻緊挺,她的腿立刻繃緊。

她喜歡這種感覺。

她閉起眼睛,輕撫自己。只有她自己才知道她已經是個多麼成熟的女人。

泉水從這裡流下去,流到小方的木屋後。

她忽然想到小方現在很可能也用這道泉水沖洗自己。

她心裡忽然又有了種無法形容的感覺,從她的心底一直刺激到她的腳底。

午後。

小方濕淋淋的從他木屋後的泉水中躍起,讓冷颼颼的秋風把他全身吹乾。

在他少年時他就常用這種法子來抑制自己的情慾,而且通常都很有效。

但是現在,等到他全身都已干透冷透後,他的心仍是火熱的。

——這是不是因為他已經練成了獨孤痴的劍法,所以變得也像獨孤痴一樣。每隔一段日子,如果不殺人,精氣就無法發泄。

他沒有仔細想過這一點。

他不敢去想。

只穿上條犢鼻褲,他就提起他的劍奔入練劍的楓林。

這片楓林也像山前的那片楓林一樣,葉子都紅了。紅如火。

紅如血。

小方拔劍,劍上的「魔眼」彷彿正在瞪著他,彷彿已看透了他的心,看出了久已隱藏在他心底卻一直被抑制著的邪念。

——這本來就是人類最原始的罪惡。你可以控制它,卻無法將它消滅。

小方一劍刺了出去,刺的是一棵樹。

樹上已將凋落的木葉,連一片都沒有落下來。可是他的劍鋒已刺入了樹榦。

如果樹也有心,無疑已被這一劍刺穿。

如果他刺傷的是人,這一劍無疑是致命的一劍!

他的手仍然緊握劍柄,手背上青筋一根根凸起,就像是一條條毒蛇。

——他心裡是不是也有條毒蛇盤旋著?

他的劍還沒有拔出來,就聽見有人在為他拍手。他回過頭,就看見了齊小燕。

小燕斜倚在他身後的一棵樹下。從樹梢漏下的陽光,剛好照上她的臉。

「恭喜你。」她說:「你的劍法已經練成了。」

小方慢慢的轉過身,看著她。

她的臉明艷清爽,身上穿著的衣服,就像是皮膚般緊貼在她堅挺的胸膛和柔軟的腰肢上。

他不想這麼樣看她,可是他已經看見了一些他本來不該看的地方。

他的眼睛裡忽然露出種異樣的表情,連呼吸都變粗了。過了很久才問:「你呢?你的劍法是不是也練成了?」

小燕沒有逃避他的目光,也沒有逃避這問題。

「是的。」她說:「我的劍法也可以算是練成了,因為你已經沒有什麼可以教給我。」

她的回答不但直接乾脆,而且說的很絕。

小方盡量不讓自己再去看那些一個女人本來不該讓男人看見的地方。

「我明白你的意思。」他說。

「你明白?」她問他:「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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