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七回 找的不是你

歌聲忽然停頓。

火堆旁的歌者忽然用歌聲同樣悲愴的聲音說:「不是他,是我。」

歌者已回過頭。閃動的火光照亮了他的臉,尖削的臉,尖削的眼,臉上布滿歲月風霜和痛苦經驗留下的痕迹,眼中也充滿痛苦。

「你們要找的是他,不是我。」

小方的心沉了下去。

同樣悲愴的歌聲,卻不是同樣的人。不是卜鷹,不是。

「你知道我們要找的是他不是你?」

「陽光」大聲問:「你怎麼知道的?」

「我知道。」

「你也知道他是誰?」

歌者慢慢的點了點頭,喝乾了羊皮袋的酒。

「我知道。」他說:「我當然知道他是誰。我到這裡來,就是他要我來的。」

「陽光」眼中又有了光,心裡又有了希望:「他要你來幹什麼?」

歌者沒有回答這問題,卻從貼身的衣袋裡取出個小小的錦囊。

錦囊上繡的是一隻鷹,用金色的絲綉在藍色的緞子上。

錦囊里裝的是一粒明珠。

歌者反問「陽光」:「你還記不記得這是什麼?」

「陽光」當然記得。

縱然滄海已枯,大地已沉,日月無光,她也絕不會忘記。

這錦囊就是她親手縫成的。就是她和卜鷹訂親時的文定之禮,現在怎麼會到了別人手裡?

歌者告訴「陽光」。

「這是他交給我的。」他說:「親手交給我的。」

「他為什麼要交給你?」

「因為他要我替他把這樣東西還給你。」

歌者的聲音中也帶著痛苦:「他說他本來應該親手還給你的,但是他已不願再見你。」

「陽光」慢慢的伸出手,接過錦囊和明珠。

她的手在抖,抖得可怕,抖得連小小一個錦囊都拿不住了。

錦囊掉下去,明珠也掉了下去,掉入火堆里。

火堆里立刻閃起了一陣淡藍色的火焰,錦囊和明珠都已化做了無情的火焰。

「陽光」的人已倒了下去。

小方扶起了她,厲聲問歌者:「他說他不願見她,真是他說的?」

「他還說了另外一句話。」

「什麼話?」小方問。

「他說他也不願再見你。」

歌者冷冷的回答:「你已經不是他的朋友。從此以後,他和你們之間已完全沒有關係。」

小方嘶聲問:「為什麼?」

「你自己應該知道為什麼。」

歌者冷笑反問:「你自己願不願意跟一個天天抱住你妻子睡覺的人交朋友?」

這句話就像是一根針,一把刀,一條鞭子,就像是一柄密布狼牙的鋼鋸。

「陽光」跳起來。

「我不信,我死也不信他會說出這樣的話。」

她跳過去,用力揪住歌者的衣襟:「一定是你殺了他,再用這種話來欺騙我。」

歌者冷冷的看著她。

「我為什麼要騙你?如果不是他告訴我的,你們的事我怎麼會知道?」

「陽光」雖然不能辯,卻還是不肯放過這個人。

「不管怎麼樣,我一定要聽他自己親口告訴我,我才相信。」

她的聲音已嘶啞:「你一定知道他在哪裡,一定要告訴我。」

「好,我告訴你。」歌者說。

他居然這麼痛快就答應了,小方和「陽光」反而很驚奇。

但是他又接著說:「雖然我不能告訴你他在什麼地方,但我卻可以告訴你一件事。」

「什麼事?」

歌者的目光遙望遠方,眼裡帶著種沒有人能了解的表情。

「十三年前,我就已經應該死了,死得很慘。」

他說:「我還沒有死,只因為卜鷹救了我。不但救了我的命,也救了我的名聲。」

在某些人眼中看來,名聲有時候比生命更可貴,更重要。

這個神秘的歌者就是這種人。

「所以我這條命已經是他的。」

歌者說:「所以我隨時都可以為他死。」

他忽然笑了笑。現在絕對不是應該笑的時候,他卻笑了笑:「我早就知道你們一定會逼我說出他的下落。除了你們之外,一定還有很多人會逼我,幸好我也已經有法子讓你們逼不出來。」

小方忽然大喊:「我相信你的話,我絕不逼你!」

歌者又對小方笑了笑。這個笑容就一直留在他臉上了,永遠都留在他臉上了。

因為他的臉已突然僵硬,臉上每一根肌肉都已僵硬。

因為他的袖中藏著一把刀,一把又薄又利的短刀。

就在他開始笑的時候,他已經把這柄刀刺入了他自己的心臟!

天色已漸漸亮了。寒山在淡淡的曙色中看來,就像是一幅淡淡的水墨畫。

小方站在山坡上,遠望著曙色中的寒山,臉色也像山色一樣。

是趙群約他到這裡來的。

歌者的屍體已埋葬。「陽光」的創口又崩裂,蘇蘇就留在屋裡陪她。

不知名的歌者,沒有碑的墳墓,卻已足夠令人永難忘懷。

趙群沉默了很久才開口:「我知道卜鷹這個人,我見過他一次。」

「哦。」

「千古艱難惟一死。要一個人心甘情願的為另一個人死去,絕不是件容易事。」

趙群嘆息:「卜鷹的確不愧為人傑。」

他側過臉,凝視小方:「但是不管多麼了不起的人,也有做錯事的時候。」

「哦。」

「我知道這次他一定冤枉了你。」

趙群道:「我看得出你跟那位姑娘都絕不是他說的那種人。」

小方沉默了很久:「他沒有錯,錯的是你。」

「是我?」

趙群反問:「我錯在哪裡?」

「錯在你根本不了解他。」

小方黯然道:「這世界上本來就很少有人能了解他。」

「你好像一點都不恨他?」

「我恨他?我為什麼要恨他?」

小方問:「難道你真的以為他是在懷疑我?」

「難道他不是?」

「當然不是。」

小方道:「他這麼樣做,只不過因不願再連累我們,所以才故意刺傷我們,要我們永遠不想再見他。」

他遙望遠方,眼中充滿尊敬感激:「他這麼做,只不過要我們自由自在的去過我們自己的日子。」

趙群又沉默很久,才長長嘆息!

「你確實了解他。一個人能有你這麼一個知己朋友,已經可以死而無憾了。」

他忽然握住小方的手說:「有些事我本來不想對你說的,可是現在也不能不說了。」

「什麼事?」小方問。

「是個秘密,到現在還沒有人知道的秘密。」

趙群道:「如果不是因為這件事,我也永遠不會告訴你。」

他的態度誠懇而嚴肅:「我保證你聽到之後一定會大吃一驚。」

這個秘密無疑是個很驚人的秘密。如果小方知道這個秘密跟他的關係有多麼密切,對他的影響有多麼大,就算要他用刀子去逼趙群說出來,他也會去做的。

可惜他不知道。

所以他只不過淡淡的問:「現在你是不是一定要說?我是不是一定要聽?」

「是。」

「那麼你說,我聽。」

他還沒有聽到這個秘密,就聽見了一聲驚呼,呼聲中充滿了驚怖與恐懼。

也許是因為「斧頭」這種酒,也許是因為山居的女人大多健康強壯美麗。也許是因為辛辣的食物總是使人性慾旺盛,也許是因為現在已到了冬季。

也許是因為其他某種外人無法了解的原因——

這山村中的居民起身並不早。

所以現在雖然天已亮了,這山村中卻還在沉睡中。每一棟灰石屋子裡都是靜悄悄的,所以這一聲驚呼聽來更刺耳。

小方聽不出這是誰的聲音,可是趙群聽出來了。

他立刻失聲驚呼:「蘇蘇。」

一個美麗的女人,一個像蘇蘇那樣的尤物,無論在什麼地方,都隨時可能會遭遇到不幸和暴力。

趙群的身子躍起,向山下撲了過去。

小方緊隨著他。

現在他們已經是共過患難的朋友。現在「陽光」正和蘇蘇在一起。

「陽光」已經不見了。

令人想不到的是,等到他們趕回那石屋時,「陽光」並沒有跟蘇蘇在一起。

蘇蘇在哭,縮在一個角落裡失聲地痛哭。

她的衣裳已經撕裂。她那豐滿的胸,纖細的腰,修長結實的腿,緞子般光滑柔潤的皮膚,從被撕裂的衣衫中露了出來。

趙群看見她,第一句話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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