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我忽爾在人群後面看到你。

「替你做兩套新的床單和枕袋好嗎?」我問你。

法蘭克福的氣溫只有零下九度,漫天風雪。冒失的我,在雪地上滑倒了兩次,好不容易才爬起來。

她好像被我逼得六神無主,幸而徐銘石剛好回來。

我住在與展覽館隔了一條河的酒店,這邊的酒店比較便宜。我住的酒店就在河畔,在房間里,可以看到雪落在河上。

離開發廊時,我覺得整個人輕鬆得多了,長發,原來一直是我的負累。

「也好。」

在窗前掛上這樣綉滿雪花的布,那不是等於掛滿了希望嗎?那一年的十二月下旬,我到髮廊把留了十年的長髮剪掉。

「杜小姐說你在這裡。」你靦腆地說。

這一扇窗,再看不到星星。

「那我不客氣了。」我說。

「那你為什麼經常來?」

「你為什麼會在這裡?」他問我。

「這裡很好啊。以前住的房子太大,反而覺得寂寞。」

我把車鑰匙和家裡的門的鑰匙交給惠絢,「你替我交給政文。」

「你試過嗎?」

「天氣報告說只有零下六度。」

「還是你要吧。」我說。

「他是什麼人?」

「你從來沒跟我提過。」

我替他拉上浴簾,悄悄地離開浴室。

「會不會是盲腸炎?」

一直不見你出現,我開始著急。

我開車從停車場出來,經過百貨公司旁的露天咖啡座,隔著落地玻璃,剛好看到你正用一杯熱燙燙的咖啡送葯。我聽人說,寂寞的人,感冒會拖得特別長,因為他自己也不想好。

「我在等一個人。」下車時,你告訴我。

我把那座電暖爐拿回家裡,電暖爐開著之後,室溫提高了很多,但是因為乾燥而令皮膚繃緊的感覺,並不好受,我在臉上塗了很多雪花膏,也在脖子上塗了一些。

「但是從前那間義大利餐廳已經不在了,她還會來嗎?」

「怎麼樣?」我問她。

我在床上找到他的荷包。

「每四小時服一次,每天服三次。」你以醫生的口吻說。

你一個人來,幽幽地坐在後園。

我沒想到那麼深情的話會從你口中說出來。

「要我去嗎?」

第一次碰到你時的情景,再一次浮現在我的腦海。

「誰的心裡沒有秘密?」

惠絢的日本燒鳥店明天就開幕,她是大股東,我是小股東。我是她最要好的朋友,她說她的一切都應該有我的份兒,除了男人和遺產。

愛情何嘗不是貪婪與恐懼的平衡?

「沒想到這種宣傳手法真的行得通。」惠絢說。

嫉妒可以獨立存在,但是愛,必然和嫉妒並存,正如失望在幸福里存在。

教人用酒送葯,還不是個壞醫生嗎?

我是不懷好意把她帶去急診室的,目的只是想見你。真對不起田田。

「是贏。」他輕輕為我抹去臉上的水珠,「難得有一個人這樣信任我。」

「這個抱枕是哪位客人的?為什麼要你親自來做?」徐銘石問我。

我們的燒鳥店,店名叫「燃燒鳥」,是我改的。愛是用來燃燒,而不是用來儲存的。

「要熱水嗎?」我問你。

因為我想起你。

「覺得悶嘛。」我說。

「讓我冷靜一下好嗎?」我懇求他。

「你留在香港等我的好消息吧。」

「他要我替他買股票。」

「我在玩的這個遊戲,正是貪婪與恐懼的平衡。想贏又害怕輸,好像在空中走鋼索,想到達終點,又害怕掉下來會粉身碎骨!」我用海綿替他洗頭。

「什麼?」他不大相信自己的耳朵。

星期天,我們忙得不可開交。

「你用不著拿荷包給我,我只是叫你看看荷包是不是留在家裡。」他說。

枕頭上放了一本解夢的書。

失望,也是一種幸福嫉妒可以獨立存在,

但是愛,必然和嫉妒共存。

正如失望在幸福里存在

「變走了!」我扮個鬼臉說,「是送給你的新年禮物,」

我應該怎樣回答他?連我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麼。我只是覺得,我愛一個男人,就不能給另一個男人抱,縱使我愛的男人並不愛我,我仍然要忠於自己的感覺。

「什麼事?」

攤位上那位法國女士送我一塊淡黃色的法國絲,剛好用來做絲巾。

我不忍心跟一個這麼虛弱的男人爭奪一座電暖爐。

我覺得男人真是最不細心的動物。

你和她的盟誓,將會在整個銅鑼灣流傳。

「你一向很少輸。」我說。

那天的你,穿著很多衣服,毛衣外面加了一件棉襖、棉襖外面又穿了一件毛衣,毛衣外面還加了一件厚絨外套,個子高大的你,看來弱不經風,不停地咳嗽。那一刻,我竟然對你動了慈悲之心。

我放下飯盒,沒想到他會來找我,他從來不是一個願意低聲下氣的人。

離開燒鳥店之後,我在時裝店買了一條圍巾。

「你現在需要這個。」

「不會的。」

你怔怔地望著我。

「是初戀女朋友。」

「杜小姐呢?」

「常客?」

「你並不了解秦雲生,想像中的一切,都比現實美好,萬一你真的離開政文,跟他一起,也許會失望。」

「再見。」我目送你離去,忽然想起我有一樣東西要交給你。我跑上閣樓,拿起抱枕追出店外。

你的頭髮凌亂得像野草一樣,我用手指把你頭上一條豎起的頭髮按下來。

「抱枕不是用來載眼淚的嗎?」你說,「女孩子最愛摟著抱枕來哭。」

在燒鳥店第三次見到你,是我去法蘭克福的前夕。

「我不知道你心裡想的是什麼?」

我失笑,我又輸給你了。

政文比我大十年,他是我第一個男朋友。

他覺得照顧我是一件理所當然的事。

「為什麼不給支票或銀行本票,會不會是不能見光的錢?」

看到你這樣保護另一個女人,我反駁你:「她不一定還愛著你,也許她已經忘了她跟你的盟約,也許她已經愛上另一個人,也許她已經嫁人了,而且日子過得很幸福。」

「五年了,今天剛好是第五年,也是下著這種雨。」

「你不是自殺吧?」

「你不覺得那張沙發欠缺了一樣東西嗎?」

「這個給你。」他從背包拿出一個用花紙包裹著的盒子給我。

「你要吧。」你竟然毫不領情。

但是,我沒想過後悔。

「他輸不起。」

我的脖子果然和暖了許多。

你沉厚的肩膊,如同一個溫柔的抱枕,接住了我在這些日子以來的恐懼和失落。

「你愛康兆亮嗎?」

最高興的要算是惠絢了。

我站在陽台上直到天亮,雨不停地下著,我已經看不見你的那一扇窗。

「不要緊的,我吃點止痛藥就沒事。」

我沒想過還可以見到你。

我的正職是經營一間布藝店,徐銘石是我的夥伴。

這一天晚上,我在附近買了一個飯盒,回去的時候,政文已經坐在閣樓上等我,他的樣子很憔悴。

這個動作,有別的女人為你做過嗎?

「我已經在車上了。」我說。

這一次分手也許是他一個永不癒合的傷口。

自此以後,我也沒見過周清容,從前,她有空的時候,時常買午餐來給我和徐銘石。

我和徐銘石有談不完的話題,若有一天,我們成為情人,也許就不能無所不談了。

「單戀是很孤單的,像睡在一張單人床上。」

等待,如果不是為了要等到那個人出現,那是為了什麼?我在抽屜拿出那塊在馬德里買的手燒瓷磚來看,醫生正在位一個女病人診病,她欲語還休,愁眉深鎖。醫生可會明白她的哀愁?就在那天晚上,政文拿著一個皮箱回來。

「沒什麼分別。」他隨手把燈關掉。

惠絢的心愿是開餐廳,那麼她可以天天坐在收銀機前面數著花綠綠的鈔票。

你在雨夜來,在雨夜離去。

微風細雨的晚上,我們一起離開。

「你沒事吧?」

「你沒事吧?」你問我。

「這是什麼花?」我問店東。

沒有任何親密接觸,連接吻都沒有,竟然給你傳染了,害得我躺在床上無法起來。你送給我的第一份禮物竟然是濾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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