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回 圓月山莊

到了會仙樓,他更愉快。

藍藍果然沒有讓他失望,他一上樓,就看見了她。

她果然穿著身湖水藍的衣裙,靜靜地坐在一個角落裡等著他。

從樓外斜射進來的陽光,正照在她滿頭烏髮間的那朵珠花上,使得她看來更艷光四射。

她看來甚至比柳若松想像中更美,不但美,而且艷,不但艷,而且媚。

如果說秦可情是個尤物,她就是尤物中的尤物。

如果說這世界上真的有能夠讓男人一眼看見就受不了的女人,她無疑就是這種女人。

「受不了」的意思,就是呼吸急促,心跳加快,連生理上都會因她而起變化。

「受不了」的意思,就是說她在穿著衣服的時候,也可以讓男人的情慾衝動,幾乎忍不住要偷偷溜出去想法子發泄。

樓上的男人很多,有很多都是柳若松認得的。

他認得的人,通常都是已經在江湖中混了很多年的英雄好漢。

平時他看見這些人時,一定會走過去握手寒暄,讓大家知道他不但謙虛有禮,而且愛交朋友。

今天他卻沒有平時那麼客氣,因為他知道這些人都是丁鵬請來的,也因為他實在不想把藍藍引見給他們。

他看得出他們眼中的情慾和渴望,也可以想像到他們其中某些人,身體上某一部位那種醜惡的變化。

大家當然都在看著他。

他是個名人。

名人本來就是要讓別人看的。

只不過今天大家看著他時,眼睛裡的神色卻好像有點奇怪。

——也許大家都知道他是來找她的,也知道她在等他。

——就憑這一點,已足夠讓每個人羨慕忌妒。

柳若松微笑著,走到藍藍面前。

藍藍微笑著,看著他。

她笑得真甜。

她笑的時候,頭上的珠花在輕輕顫動,腳上的紅繡鞋也在輕輕搖蕩,就像是春水中的一對紅菱一樣。

柳若松道:「你好!」

藍藍道:「你好!」

柳若松道:「你一定已經等了我很久?」

藍藍道:「沒關係。」

柳若松道:「現在我們是不是可以走了?」

藍藍道:「你說什麼時候走,我們就什麼時候走。」

於是柳若松就用最溫柔有禮的態度伸出了他的手。

藍藍也伸出手,搭在他的手上。

她的手更美。

於是柳若松就用最瀟洒沉著的態度,扶著她的手,走出了會仙樓。

他知道每個人都在看著他們,眼睛裡都帶著種奇怪的表情。

他知道每個人心裡都羨慕他,妒忌他。

他真是愉快極了。

現在惟一讓柳若松覺得不太愉快的,就是凌虛。

雖然他確信藍藍一定有法子能讓凌虛死在他手裡。

但是他只要一想到這個人,一想起這件事,心裡就彷彿有了道陰影。

凌虛今年五十二歲,外表看來彷彿還要比他的實際年齡蒼老些。

多年的苦修,終年的素食,對於情慾的剋制,都是促使他蒼老的原因。

但是他的軀體,卻絕對還是像一個二十歲的年輕人那麼矯健靈活,他的肩很寬,腰很細,腹部和臀部都絕對沒有一點多餘的脂肪和肥肉。

如果他脫光衣服站在一個女人面前,一定可以讓那個女人覺得很意外,甚至會大吃一驚。

幸好這種事從來都沒有發生過。

他從來都沒有接近過女人,多年來的禁慾生活,已經使他忘記了這件事。

一個正常人生活中所有的享受,對他來說,都是罪惡。

他吃的是粗茶淡飯,穿的是粗布衣服,他全身上下惟一能夠向別人炫耀的,就是他的劍。

一柄形式古拙的松紋古劍,帶著鮮明的杏黃色劍穗。

這柄劍不但表明了他的身份,也象徵著他的地位之尊貴。

現在他正佩著他的劍,坐在圓月山莊夢境般的庭園中一個精緻的水閣里。

正在打量著圓月山莊這位充滿了傳奇性的主人丁鵬。

圓月山莊的華麗豪闊,遠出大多數人的意料之外,今天到這裡來的客人,也比大多數人想像中都多得多。

客人中絕大多數都是江湖中的知名之士,威震一方,嘯傲江湖,長街拔劍,快意恩仇。

水閣里卻只有十個人。

——孫伏虎、林祥熊、南宮華樹、鍾展、梅花、墨竹。

這六個人凌虛都認得。

孫伏虎和林祥熊手上青筋凸露,臉上常帶笑容,外家功力和做人的修養都同樣精通。

南宮華樹還是老樣子,洒脫,爽朗,服飾合時而合式,不管你在什麼時候,什麼地方看見他,他手裡總是有一杯酒,好像只有在酒杯中才能看到「南宮世家」輝煌的過去。

鍾展看來更嚴肅,更驕傲,也更瘦了。

只有凌虛知道他是怎麼會瘦的,因為他們在忍受著同樣的煎熬。

苦修,素食,禁慾,只有凌虛知道,要做到這三件事,就得付出多麼痛苦的代價。

也許墨竹也跟他們一樣,江湖中像他們這樣的人並不太多。

有很多人這麼樣折磨自己是為了一種理想,一個目標。

另外有些人卻好像天生就喜歡折磨自己。

梅花當然不是這種人。

只要能吃的時候,他就盡量吃,只要能睡的時候,就盡量睡。

他惟一對自己節制的事,就是絕不讓自己太勞累。

凌虛一直想不通,一個像梅花這種身材的人,怎麼會成為武林中的一流高手,而且還取了這麼樣一個美麗而雅緻的名字。

梅花和墨竹既然在這裡,青松當然也會來的。

凌虛已經隱約感覺到,這裡的主人把他們請來,並不是完全出於善意。

以前他從未聽過「丁鵬」這名字。

在沒有看到這個人之前,他也從來沒有重視過這個人。

現在他才知道自己錯了。

這個年輕人不但有很多他從未在別人身上看見過的特異氣質,而且還有種深沉奇怪的自信,好像確信這世上絕沒有他不能解決的問題,也沒有他做不到的事。

凌虛既不知道他的身世來歷,也不知道他的武功門派,但卻已看出他絕不是個容易對付的人。

就在這時,他聽見有人稟報:「萬松山庄的柳若松柳莊主,已經帶著他的夫人來了。」

聽見「柳若松」這名字,丁鵬臉上連一點表情都沒有,只淡淡說了句:「有請!」

凌虛忽然明白了,丁鵬將他們請到這裡來,就是為了對付柳若松。

柳若松才是丁鵬真正的目標。

因為沒有表情,有時反而是種最可怕的表情,為了今天的事,丁鵬想必已計畫了很久。

今天將要發生些什麼事?

凌虛的手,有意無意間輕輕觸及了劍柄。

不管怎麼樣,柳若松總是他的同門師弟,不管今天將要發生些什麼事,只要有他的這柄劍在,就絕不容任何人侵犯「武當」的聲譽。

他慢慢地站起來,凝視著丁鵬:「你知道柳若松是貧道的同門?」

丁鵬微笑,點頭。

凌虛道:「你們是老朋友?」

丁鵬微笑,搖頭。

他那雙清澈而冷靜的眼睛裡,忽然露出種絕沒有第二個人能解釋的奇特笑意。

凌虛轉過頭,隨著他的目光看過去,就看見了一頂轎子。

一頂氣派極大的八人大轎,通常只有在一品夫人上朝時,或者在富貴人家迎娶新娘時才會使用的。

柳若松就走在這頂轎子前面,神情居然也跟丁鵬一樣,帶著種奇異的自信。

他一向是個很明白事理的人,今天怎麼會要他的妻子坐這種轎子來?而且抬入了別人家的庭園?

凌虛皺起了眉,看著這頂轎子穿過庭園,停在水閣外的九曲橋頭。

轎簾掀起,轎子里伸出了一隻柔若無骨的纖纖玉手。

柳若松立刻扶住了這隻手。凌虛的眉頭皺得更緊了,柳若松從轎子里扶下來的這個女人,竟不是他的妻子。

可是他對這個女人的態度,卻遠比對他的妻子更溫柔。

武當是江湖中人人尊敬的名門正派,武當門下的弟子,怎麼能做出這種事。

凌虛沉下了臉,走出水閣,冷冷道:「叫她回去。」

柳若松道:「叫誰回去?」

凌虛道:「這個女人。」

柳若松道:「你不知道她是誰?」

凌虛道:「不管她是誰,都叫她回去。」

他已注意到,有很多人看見這個女人時,臉上都露出種很奇怪的表情。

他不能再讓她留在這裡丟人現眼。

柳若松忽然笑了笑,道:「這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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