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卷 知識-1

憤懣與恐懼折磨著我的心。我詛咒那白天的來臨,這白天把我喚向生命,而生命的真諦與意義卻使我懷疑。夜晚,我從那令人不安的夢境中驚醒。我焦急地尋求一線光明,好讓我擺脫這懷疑的迷津。我尋找呵,尋找呵,卻總是更深地陷入迷宮。

有一次,約莫午夜時分,我看見我面前走來一個奇怪的形體,它對我說:「可憐的凡人呵!——我聽它說——你一再作錯誤的推論,還自以為聰明哩。

「你在那些可怕的形象面前發抖,其實這些形象都是你經過艱苦努力才給你自己創造出來的。你要鼓起勇氣,變得真正聰明。我沒有給你帶來任何新的啟示。我所能告訴你的,你早已知道,如今你只需把它回憶起來就是了。

我不會欺騙你,因為你自己會承認我完全正確;要是你終究還是受騙,那就只是你自己欺騙自己。你要鼓起勇氣;聽我說的,回答我的問題。」

我振作起了勇氣。這勇氣訴諸我自己的知性。我要敢於這樣做。這勇氣不能向我貫注任何思想;我所要思考的東西,必須由我自己思考,我所要接受的信念,必須由我自己創造。

「奇怪的精靈!」我呼喊道,「不管你是什麼,你說,我願意聽;你問,我願意答。」

精靈:「你認為這些對象也好,那些對象也好,實際上都存在於你之外嗎?」

我:「對,我當然這樣認為。」

精靈:「那你怎麼知道它們存在呢?」

我:「我看見它們,我在伸手觸摸它們時就觸摸到它們,我能聽到它們的聲音;它們通過我的一切感官向我顯示出來。」

精靈:「誠然如此,不過,也許你以後會把你看見對象、觸摸到對象和聽到對象這個論斷收回。目前我想暫且照你說的那樣去說,好象你真的通過你的視覺活動、觸覺活動等等知覺到了對象——不過,也僅僅是通過你的視覺活動、觸覺活動和你的其他外部感官而已。或者,事情並非如此?除了通過感官之外,你還通過別的途徑知覺嗎?除了你看見或觸摸到某個對象以外,它對你還存在嗎?」

我:「絕對不能。」

精靈:「因此,可知覺的對象之所以對你存在,只是由於你的外部感官的一種屬性:你知道它們,只是由於你知道你的視覺活動、觸覺活動等等的這種屬性。你說『對象在我之外存在』,這句話是以你看見對象、聽到對象、觸摸到對象等等為依據的。」

我:「這正是我的意思。」

精靈:「但是,你究竟又怎麼知道你看見、聽到和觸摸到呢?」

我:「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你的問題在我看來甚至是古怪的。」

精靈:「我想把這個問題說得更容易理解一些。——你能又看到你的視覺活動,又觸摸到你的觸覺活動嗎?或者說,你還有一種特殊的高級感官,藉助於這種感官你才知覺到你的外部感官及其屬性嗎?」

我:「絕對沒有。關於我在看和觸摸,關於我看見和觸摸到的東西,我都是直接知道的;在這類東西存在時,我知道這類東西,並且因為這類東西存在著,就不必藉助和通過另一種感官。——因此,你的問題對於我顯得是古怪的,因為它好象懷疑意識的這種直接性。」

精靈:「這不是我提問的用意;我的提問只想促使你自己把這種直接性解釋清楚。那麼,你對於你的視覺活動和觸覺活動都有一種直接意識嗎?」

我:「有。」

精靈:「我說的是你的視覺活動和觸覺活動。這樣說來,你是視覺活動的主體和觸覺活動的主體;當你意識到你的視覺活動時,你意識到你自己的規定或變化形態嗎?」

我:「毫無疑問。」

精靈:「你對你的視覺活動、觸覺活動等等有意識,因此你能知覺對象。

可是,假使沒有這種意識,難道你就不能知覺它了嗎?如果你不知道你在看或聽,難道你就不能憑視覺或聽覺認識對象了嗎?」

我:「絕對不能。」

精靈:「因此,對你自己和你自己的規定的直接意識也許是一切其他意識的唯一條件;只有在你知道『你知道某種東西』時,你才知道這種東西。

在前一種意識中不包含的東西,在後一種意識中也不可能出現。」

我:「是的,我想是這樣。」

精靈:「你知道對象存在,只是由於你看見對象、觸摸到對象等等,而你知道你在看和觸摸,只是由於你正好知道這一點,由於你直接知道這一點。

凡不是你直接知覺的,你就根本知覺不到了嗎?」

我:「我看是這樣。」

精靈:「在任何知覺中,你首先只知覺到你自己和你自己的狀態;凡不包含在這種知覺中的,那就根本知覺不到了嗎?」

我:「你是在重複我已經承認的事情。」

精靈:「如果我擔心你對這一點還沒有徹底了解,還沒有把它不可磨滅地銘刻在你的心中,我就會不厭其煩地用各種方式重複這一點。你能說你意識到外在對象嗎?」

我:「確切地說來,我決不能這樣說。因為我藉以把握物的視覺活動和觸覺活動等等,並不是意識本身,而只是我首先最直接意識到的東西。嚴格地說來,我只能說我意識到了我對物的視覺活動和觸覺活動。」

精靈:「切不可再忘記你現在清楚地懂得了的東西。在任何知覺中,你只知覺到你自己的狀態。

「但是,我還要繼續用你的語言來說話,因為這種語言對你是熟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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