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第二天回到辦公室,她吩咐下去:「約王首文。」

「用什麼借口?」

真是難,假公濟私呢,拆穿了會叫人看不起。如是為了他前任女友,像是登門勒索似,更不是好辦法。

「說我上門拜訪他。」

「這樣可以嗎?」

「試一試。」

「聞說他有一個很討厭的秘書。」

日朗微笑,她從前上司的秘書就問過她:「焦日朗,哪個日,哪個朗,是男,是女?」日朗氣定神閑,一一作答。她不喜歡替天行道,這種人遲早被強中手摘下首級當球踢,不用生氣。

秘書回來說:「王首文忙得不得了,他助手問是什麼事,他說希望知道,以分輕重,免得耽擱焦小姐。」

講得好,是個人才。

「讓我同他說。」

她接過電話。

焦日朗同他坦白:「這位先生,你一定要知道,我便說予你知道,我也是受一位小姐所託,你同王首文講,那位小姐叫晨曦。」

對方怔住,知道太多關於老闆的事,絕對不是好事,尤其是這些根本不該知道的事。

晨曦,這是一個藝名嗎?該女的身份是演藝界人物?

「他若不見我,也請告訴我一聲,我好去交待。」

「當事人為何不親自與王先生接觸?」

「我一點兒頭緒也無。」

「焦小姐,對於你,我們也久聞大名,下星期五上午八時方便嗎?」

「這位先生,明天下午五時我下了班上來。」

「這——」

「你有辦法的,我只需要十分鐘。」日朗放下電話。

她嘆口氣,「走後門。」日朗同自己那樣說。

她最反對後門,凡事總是設法先循正路,實在逼不得已,才走偏門,可惜世事是尷尬的多。

她找到了霍永錦。

「日朗,好嗎?」對方的聲音還是親切的。

「永錦,我的生活,自然不及你好。」

「別揶揄我。」

「無事不登三寶殿,我恐怕這個不是問候電話呢。」

「你儘管說。」她十分念舊。

「我受人所託,明日下午五時想見王首文,怕過不了他助手那一關,你們兩家是相熟的吧?」

「他的助手?如果是男的,叫蘇思宏,是從我們這裡過去的,我同他講。」

「謝謝你。」

「日朗,你怎麼老是替人辦事?有時也要為自己設想。」

日朗微笑,「人為我服務的時候你沒看見。」

霍永錦也笑。

「兆平兄好嗎?」

「他回來了。」語氣中無限安慰。

「那麼好的妻子,他還會往何處去。」

「日朗,我們真該多來往些,除你以外,無人與我說實話。」

「如你不怕我煩你這個煩你那個,我們定期會面如何?」

後門一敲即開,那位姓蘇的助手先生立即回覆:「焦小姐,原來是自己人,為什麼不早說?明日五時恭候,焦小姐請準時。」

隔著幾里長的電話線,日朗彷彿看見他在打拐作揖打哈哈。

「明日見,蘇先生。」

秘書進來問:「有捷徑可走為何不走?」

日朗悵惘地答:「我仍然天真。」

秘書笑了。

那一整個晚上,日朗都在算她的老本夠不夠供奉母親。

她也只得那麼多,一時衝動手一揮就送了出去,以後有急用,後悔就來不及了。

可是,話得說回來,那是她的生母,不能不幫。

她托著頭想了一個晚上。

即使是那樣,也不影響她第二天辦事的情緒。

五時她準時走到隔鄰的亞都大廈。

一路有人迎她進去。

日朗非常客氣,待見到了王首文,才收斂了笑容。

他同照片一樣英俊,十分禮貌地招呼客人,但始終帶著股冷冷之意。

不知恁地,日朗朝他拱拱手,「王先生,我受人所託,前來見你。」

王首文不出聲。

「那人叫晨曦,我與她曾有兩面之緣,故仿柳毅傳書,她想知道,你可有改變心思?」

日朗長話短說,想儘快離開這個地方。

王首文仍然維持沉默,但是雙目中露出複雜的神情來。

日朗欠欠身,略帶諷刺地說:「你還記得晨曦這個名字吧?」

王首文仍不置可否。

日朗無奈,攤攤手,「話已傳到,責任已畢,再見,王先生。」

她站起來預備知難而退。

「等一等。」

日朗已經不耐煩。

她真慶幸她前任現任候任男朋友中,無一人如此閃縮躊躇。

「她在哪裡?」

「她已經返家。」

王首文失神。

「請問我該怎麼回覆她?」日朗提高聲線,幾乎呼喝。

「我……身不由己。」

「我如何同她聯絡?」日朗沉聲問。

「天秤座酒館。」

「什麼?」

「那裡有他們的接頭人。」

日朗腦海中靈光一現,她完全明白了。

她走向辦公室門。

「請等等。」

日朗停住腳步,嘆口氣,轉過身子,「王首文,快樂是要靠你自己追求的。」

王首文的雙手顫抖。

日朗看著他搖搖頭。

「她可恨我?」

日朗沒好氣,「她沒那麼空。」

「我沒有忘記她。」

日朗攤攤手,剛想再指點他幾句,辦公室門突然被推開,一個年輕女子旁若無人走進來。

「王首文,你同誰在開會?」

那女子全身名貴衣飾,累累墜墜,肆無忌憚地上下打量焦日朗。

日朗乘機說:「我走了。」

王首文沒有勇氣留住她。

日朗緩步走出大堂,那位蘇思宏一直送她。

日朗在電梯口同他說:「蘇先生,你請回。」

那位蘇先生輕輕補一句:「那一位是王太太。」

日朗微笑著點點頭。

她有個地方要去,離開亞都大廈,她抄橫巷兜到天秤座酒館去。

她對這一區了如指掌,如魚得水,根本不會為任何人任何原因離開這裡,假使遇到了異鄉人,恐怕焦日朗亦會負心。

天秤座已經開始營業。

日朗進去,坐在她最常坐的位置上。

酒保老莊笑嘻嘻趨向前來招呼她。

「焦小姐,午安。」

日朗重新打量他,「老莊,你我認識有多久了?」

老莊毫不猶疑地答:「十年,那是一個十月,你剛自大學出來,找到第一份工作,你同我說,你要找一個好地方作休息室,你看中了小店。」

「好記性!」

老莊眨眨眼。

「老莊,這麼說來,你到我們這裡,已經不止十年了?」

老莊一怔,隨即笑,「焦小姐,你知道我原來是南洋華僑。」

日朗冷冷看著他。

老莊心虛,掩著嘴,咳嗽一聲。

可幸他們雖非我族類,卻最善良不過。

「老莊,明人眼前不打暗話,你到底從哪裡來?」

他支吾:「蘇門答臘。」

「恐怕沒有那麼近吧,大抵還要遠一點兒呢。」

老莊沉不住氣,「焦小姐,你想說什麼,說吧。」

「老莊,你同晨曦同是天秤座來客吧?」

老莊沉默,雙手可是沒停止過操作,照樣調酒。

半晌,他咕噥:「那晨曦……」

「總有拆穿的一天,不必怪她。」

老莊嘆口氣,看著日朗,「你打算怎麼辦?」

日朗一聽,覺得老莊小覷了她,因而賭氣說:「我要你教我冶金之術。」

老莊笑了。

「要不,隱身法也好,再不,七十二變,還有,長青不老亦我所欲。」

「我一樣都不會。」

日朗聳聳肩,「那就只好做個朋友了。」

「太便宜小人了。」他大喜。

「老莊,才來了十年,人類的劣點你倒學個足里足。」

他笑:「適者生存嘛。」

「這裡是你們的大本營?」

他不作答。

日朗也不便追問,只是說:「晨曦托我辦的事,我已做妥,我見過王首文,他說他身不由己,你通知晨曦一聲,叫她好好讀書,為前程努力,將來一定找到更佳對象。」

半晌,老莊才說:「謝謝你。」

日朗忽然伏到櫃檯前,笑著說:「老莊,晨曦美若天仙,你卻這般愚魯,原來天秤座的創造主如此重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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