題目:直到我們把死亡分開

[一]

每年會有一次,異常的低谷,改變先前生活方式,沒有辦法做任何事情,坐在陽台上被太陽曬得睜不開眼睛,連覺得口渴也沒法起身倒水的,失意。

--所以我不知道如何開口。

別看我這個樣子(……"這個樣子"是指什麼樣子?),卻是非常容易受挫的哭胞型。躲在衛生間里臉埋在廉價衛生紙里也好,晚上把背朝外,讓左眼裡的淚水流進右眼,右眼裡的流向被單,或者走在路上,大庭廣眾之下就用手背一次次堵眼睛……這些對我來說全不是罕見的事情,常常發生。

--所以我不知道如何開口。

從小時候開始,羨慕姐姐,羨慕鄰居家的女孩,羨慕電視里的偶像,羨慕班裡會唱歌能跳舞的文娛委員,她在校慶上要演出卻忘了穿白裙子於是走到我面前說"你的臨時借我一下吧",我把自己身上的裙子在衛生間換給她,穿著她的紅色的那條站在人群里朝舞台上仰望。"那是我的裙子呵--"的心情。興奮又惆悵。

--所以原諒我不知道如何開口。

[二]

謝謝。非常感謝。謝謝你。謝謝支持。謝謝你一直以來的支持。聖誕快樂新年快樂,祝生日快樂。願生命中永遠有溫暖而美好的事情。祝有錢!祝萬事順意。謝謝你的到來。

[三]

我第一次出席簽名售書,在昆明的一間書店,記得當時穿了黑色的衣服,松垮垮的長袖棉裙卻要配褲子穿。頭髮在之前剛剛燙了卷卻不算成功。另一個秘聞是到場前還抓緊躲在衛生間里穿之前忘穿的內衣(嘴角抽搐……)。

那時第一次在自己的書扉頁上寫"謝謝"。

第一次收到了包括西瓜和宇智波佐助造型的鑰匙圈在內的禮物。還有信件。

西瓜在那天晚上就被吃掉了,而鑰匙圈還在抽屜里保存著,和信件一起。

隔著一張寬寬的桌子,第一次見到買自己書的人,見到嘗試認識我的人,見到喜歡我的人。能夠互相理解的人。

[四]

因為父母,我必須活下去。

因為戀人,我能夠活下去。

因為朋友,證明我活著。

因為你們,我得以活下去。

不知道為什麼會這麼說,誇張的甚至轉頭看就覺得肉麻的話。明明是隔著相當距離的,兩個人世之間。卻有這樣的鼓勵。偶爾,不時,常常,一直或永遠,被鼓勵著。

[五]

小學時我參加過"學習委員後援會",對方是非常厲害的女生,有著那個年紀不相符的老練,用父母的話來追憶著說,那就是我總是"賤兮兮"追著別人不放,對方卻總是淡淡的沒有熱情相迎。進中學後改成"班長後援會",高中後是"舍友後援會"。我總是這樣的身份。持續了十幾年,跟在別人身後說"我的糖請你吃好不好","帶我一起跟你回家好不好"。

是有點灰姑娘,從灰姑娘的開端,到如同故事後面一般的展開。

南瓜馬車,玻璃鞋,舞會,緞帶編織的裙子。

眼淚。

[六]

有天晚上跟當時交往的男生走在馬路上,已經熱起來的氣候里,聞得到水果攤里各種水果的味道。於是我們後來去買了兩隻伊麗莎白瓜--黃金瓜?對方低頭在挑選的時候,我在旁觀察。後來選了兩隻加起來一共四斤不到點的,他說裝兩個塑料袋,一人拿一個。

手裡晃晃蕩盪地走著。喜愛的感覺。

"差不多就是這樣的大小和形狀。"我在心裡想。對他的喜歡就是現在手裡的這點重量。說出來的話一定會被不滿地質疑"那不是很小嗎"。

卻比心臟都大。

已經很大了。

[七]

世界上的喜歡假設都是這樣。

沒有更加恢弘龐大唯一的深度廣度,只是這樣的大小,尺寸,質量,甚至色澤氣味,就像當時袋子里的米白色果皮的那顆水果。

挑選時幾乎沒有什麼難度,無論怎麼買都是甜的瓜肉。

多麼美好啊。

[八]

所以,非常非常地感謝。

[九]

然後將近八年沒有任何偶像。儘管也會覺得"她不錯""她挺可愛""他的歌每首我都會去下載","他的電視我一集不拉",但不是狂熱的沉迷,普通的FANS應該做的舉動都沒有過,貼海報,換桌面,簽名檔每天都與她相關之類,沒做過。很長的時間裡看四周朋友們甜蜜的被偶像信息包圍的臉,也會有一點羨慕。

那麼在八年前,最後一次喜歡上跳舞見長的明星。算得上沉迷。沉迷他的聲音,動作,舉止,各種帥氣或者我認定那些是帥氣的行為,然後將之定義成氣質。"他的氣質吸引我"--一定是泛見於各種粉絲間的說詞。

彷彿有著亮晶晶東西的生物,被許多人接受也是理所當然,被喜歡更是天經地義,接受掌聲與鮮花。美好的,高尚的,廣博的,能幹的,帥氣的。

而至今這些詞語和我也沒有關係。

但這樣的我也會收到"會一直支持你的,請加油"之類的話。那個站在舞台下看著別的小姑娘穿著自己的裙子的我,從來都是"後援團"成員的我,在電車上被賣票員呵斥著"往裡再走點呀"也從來不吭聲的我。

[十]

一直平凡的,從小唯一的特色就是消極和敏感。在之前十幾年人生中感受到窘迫和困苦。偷偷買來心愛的衣服也不知道該在什麼時候穿。

"永遠支持你。"

"加油。"

"落仔!"

[十一]

說說我昨晚做的夢。站在玫瑰色的平原上,空氣里有細小的不知從哪來的磚屑,卻是金色的,浮動飄遊。很好的場景。我彷彿是眾多候選人中的一個,站在隊列里等待挑選。後來有個女孩子,是有過幾面之緣的並不算熟悉或親密的關係,她挑選了我。

在夢裡激動起來。走向她以後很用力地擁抱了一下。在玫瑰色和金色里。

"……但我知道的,你會選我……"很用力擁抱她的時候我說。

醒來後記不清她究竟是誰,似乎是綜合了許多人後出現的面孔,但依舊是"不算熟悉""只見過幾面"的人,穿著紅色的上衣,選擇了我。

哪怕之前之後的內容都不記得,還能記得當時激動的心情。

[十二]

想像過幾十年過去後,當自己成為醫院中遲暮的老人,臟器的衰竭,讓每一次呼吸都要通過器械輔助--也許幾十年後醫學發展,已經不用那種玩意了?--衰老的我,終於要迎向那個必然的終點吧。好象離巢的鳥終於將飛到終點,跨越萬水千山。

被一生的回憶佔據的大腦,又因為遲鈍而遺失掉大部分。人老時會不會依然做夢?會不會和年輕時一樣被夢感動著濕著眼眶醒來?似乎不太可能。

所以才得在這時記錄下來,為了給將來的臨走前的我重新喚起那部分記憶。讓孫子或孫女念來的句子,或許他們無法理解,沒準讀到一半還會哧哧偷笑--

謝謝你選擇了我,用力的擁抱,點滴掌聲,字體不同的信件,每一句鼓勵,為了它們而活到今天。我唯一會覺得難過的,是自己還不足夠強,不足夠強到讓你們在支持我時無所畏懼。

[十三]

如果做不到以美好的姿勢活下去。

做不到健康的活下去。

做不到柔韌的活下去。

做不到笨拙的天真的,如同失去彈性的織物,或者潤滑的碗底,

起碼要做到活下去。為了等待那個擁抱出現的某一天。

題目:須彌

a

奶奶陰下臉,半轉過頭罵了一句"穿得妖里妖氣",嬸嬸聽見了,"砰"一聲關上房門,隨即從一旁衝出來的叔叔瞪著奶奶問"你說什麼?你又在亂說什麼?"他們爭吵半天,奶奶堅持把媳婦說成妖怪,她漲紅著臉,老年人七十歲的衰亡在這時消失得乾乾淨淨,抬著手臂用力戳戳點點,嗓門嘹亮罵著"那個狐狸精!"。

奶奶把一塊毛巾在汗泠泠的額頭擦了又擦,最後從口袋裡抽出一張100元說要這個蛋糕。那天我過生日。每個月退休金不過400元的奶奶,穿過十字路口按我的門鈴,堅持要我收下。而這不是第一次。蛋糕或者麵包,甚至新鮮雞蛋和煮好的蔬菜湯,她又用一個鍋子盛著端到我面前,連說"你快拿個碗來,快點"。

b

接在這兩段話中間的詞語是"與此同時"。

c

一個人去醫院的門診部看病時,等候的隊伍在走廊里坐了長長一排,我沉甸甸地垂著頭坐在末尾,半天沒有動窩的凝滯狀態下勉強睜著眼睛,看見一個個關係戶被人引領著跳過排隊環節,直接插送進診療室。裡面傳來常見的對話。"張醫生啊,這是我老公的同事,麻煩你啦。""你客氣什麼啦,你帶進來的人我當然照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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