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功的錯位

怒,這是篇故事,是編的是編的完全完全全部都是編的!!

[壹是壹]

我醒了後,問林嘉宏現在幾點,他抬手腕按了表上的夜光鍵,我看見他被映成紫藍色的詭計的鼻子,上面看不清白天的痣。他說三點剛過,又問我空調強不強,感覺冷不冷,我說還好了,隨後他動了下胳膊示意我換個姿勢。我問他是不是手麻了,他似乎有笑。

列車在鐵軌上節奏的「咯噹咯噹」的響,讓我體驗著漂浮的安定。有時候它在過橋,是猛烈的燈光迅疾地打在我眼皮上,那麼明亮的橙黃色。我盯著林嘉宏一陣黑一陣黃的臉,拿手去碰碰。很暖的。

從北京站上車時,那裡是如火如荼的炎夏,我一刻不停地確定自己的衣服沒有濕出尷尬的印子。林嘉宏笑我沒經驗,我看他中褲下的大運動鞋,覺得他比自己更熱。不過我喜歡因為出汗而閃閃發光的人。

前四個小時我們和對鋪的兩位先生聊天,他們問我們是去上海旅遊么,林嘉宏搖頭,說是剛從北京旅遊回來。對方問覺得北京怎麼樣,林嘉宏聽著他們明知故問的京片子,笑著說很好,比上海好。我在那時把一瓶橙汁喝完了,跟著說「個屁」。他捏了我一把。

挨到夜晚,空出來的中鋪被上鋪的人睡了,下鋪也早早打起了鼾,我覺得異常無聊,在林嘉宏的手背上掐過來掐過去,只在用大力的時候他喔唷叫一聲。在列車員走來走去兩個回合後,頂燈被關閉,過一會就燈全滅了,只有一團不起眼的黃暈讓人分辨各種輪廓。夜裡沒有了膨脹的頹靡,佔上風的是不敗的乾淨氣息。具象後成了藍色滾白邊的意像,它們被我攥在手裡,林嘉宏奇怪地問:「死抓著我的衣服做什麼?」。

「想到開學我緊張。」

「嗯,為高考而提前準備著!」他笑。

「一年後你一樣臉色難看。」

「好怕好怕。」

「怕個頭,到時候我會罩著你。」

「謝謝姐姐了。」他還是在笑的。我卻沒了動作,壓住他一隻胳膊睡覺,聽見他最後說「過分哪,早知道我就買兩張硬座了。」林嘉宏笑起來的時候突然變成小孩子,我不喜歡的。這時我看不清,但卻很明白。

[貳是貳]

接風宴後林叔叔很誠懇地感謝我,說我在高三學前還帶小宏去旅遊,小宏有焰焰這樣的姐姐真是他的福氣。林阿姨一直拉著我的手,連帶講到小宏能考進和我同樣的寄宿制市重點高中也都是焰焰姐姐輔導的功勞。我乾笑兩聲,扯著嘴角說應該的,叔叔阿姨太客氣。林嘉宏抓著瓶可樂一語不發地看包廳里的電視。

和爸爸媽媽在飯店前送林叔叔一家上車,依然暴雨如注。咔啦咔啦的水撞上頭頂,破碎的神采飛揚。林嘉宏最後一個進了計程車,我把撐在他頭頂的傘挪開。他沖我說再見,似笑非笑的眼睛變得模糊不清。我探頭進車廂叮囑他到了家一定好好休息,好好睡覺,「我知道你在車上沒睡好」。他怔了怔,緩慢地點頭。林叔叔在邊上說你看焰焰姐姐多麼關心你。我當然關心他,關心得不得了。

高一和高二年級正式開學了我才見到他人。當時自己挎著一堆書在走廊盡頭跺腳大喊「林嘉宏」的樣子被他說成是「歇斯底里的」。不過他還是朝我小跑來,順手接過書,盯著我看一會說了句:「變漂亮了。」我的鼻子剎那發酸,忍住不讓他的黃T恤變得模糊一片。

「為什麼一直不找我?」

「我哪敢打擾你呀。」

「胡說胡說!」我抹乾凈了臉後舉手去掐他的脖子。

「是真的。」林嘉宏停下步子,「你媽媽天天在電話里和我媽講黎焰要高考了要高考了,黎焰都憔悴了憔悴了。我媽又拿你的英雄品質來教育我要向你學習。我怎麼敢冒天下之大不違地騷擾你。」

「我樂意。」

「哈哈。」他一把勾住我胳膊,「我知道,我們去吃飯,吃團圓飯!」

林嘉宏在餐廳里和他的同學東拉西扯地聊天,我在一邊看著他手裡的書快滑下來了快滑下來了,結果他換個手又抱緊,等書又快滑落時他再換個手。這個小遊戲對我來說很寶貴,有人照顧我的課本,還非常地專註。

[叄是叄]

林嘉宏考上和我同一所住讀的高中後,林叔叔把兒子的飯卡錢卡全交給了我保存,完全不管那個高他一頭的兒子連聲叫囂的抗議,只說小宏大手大腳不懂節制,焰焰辛苦點幫他管理。我正為難地想拒絕,卻被爸爸一口答應下來說這是姐姐應該做的。

從此林嘉宏不論是去餐廳還是買小賣部的泡麵,都得穿過兩棟教學樓來找我。有時我剛下課就索性和他一起去吃飯,他不愛吃蛋我不愛吃豆腐乾,遇見這兩樣彼此交換。因為我從不碰那配給的米飯,所以總留給不夠份的他,最後兩個人端著各自光光的盤子起身離開。

宿舍里的女生一個個問我是不是交了男朋友,我把牙刷捅在嘴裡吐著白沫說沒的事,那是我弟弟。「弟弟喲!」她們就笑得更誇張,「真曖昧哦。」隨後有人拿著電話沖我樂:「黎焰,你『弟弟』來電話了,問你幾時下去吃飯--」。我抹了臉把等在宿舍底下瑟瑟發抖的林嘉宏帶走了,然後坐在乾澀的餐廳里把這事情告訴給他聽,冬天這裡全是穿得冰涼涼的年輕的身體,讓人格外清醒。我一邊揣測著林嘉宏紅色外套下的溫度,一邊把大塊豬排夾到他的餐盤裡,等他的回答。

「曖昧?」他縮著脖子呵呵笑起來。

「嗯……」

「是很曖昧的。」他停了筷子,把左手緩慢地握起,「我本來就喜歡你。」

「唔……」

「傻啦?」

「把手給我。」

「幹嘛?」他攤開自己的手,我把自己的疊放上去。

叫人欣喜的溫度,在觸及的範圍內亂成一團。

「你也很討我喜歡。」

[肆是放肆的肆]

2001年的初夏,上海蓄了很多雨,人人都把傘頂在頭上,一副睡覺也不摘的樣子。我記得一個閃電將數學老師的臉映得白寥寥的特寫,她油膩的額頭反著光,讓全班剎那肅靜。那是很特殊的記憶。後來和林嘉宏說起來的時候他就笑我發花痴,我說二年級的小屁孩怎麼懂大人的悲哀,他說理解我的高三綜合症。

高二的林嘉宏或許真的不會懂,有時我換位靠窗坐,能看見衝出體育館的他和朋友們在雨里邁著大步湧進教學樓。他穿白的藍的紅的灰綠的,各種帶圖案不帶圖案的T恤,褲子總是挽上小腿,露出清瘦的氣質。他是林叔叔和林阿姨的小太陽。幾次他抬頭看見我,不擺手只看著笑,我轉回頭,老師在黑板上溫習強調句式。哪裡強調了?我看不出來。

乾淨的男生,有大大小小的壞習慣,有些事情漂浮在表層,中間是茫茫的白。我不能確定是不是因為林嘉宏小我一歲零四個月的緣故,他偶爾爆發的欣喜顯得異常突兀。學校凌晨三點為學生打開宿舍大門讓大家去看獅子座流行雨的時候,天空是好味的豆沙色,林嘉宏踩著銳步鞋跟就帶我去操場。沒有月亮是因為總是下雨而雲層太厚,我以為肯定看不見流星的,但他爬上領操台,頎長的身體在模糊的夜色里不可一世,頭髮或許有揚起來實在因為看不清。可我記得他的聲音,他說「一定要讓黎焰考進最好的大學」,用喊的。

那天沒有多少人看見流星,林嘉宏看見了,第二天說得有頭有尾。我在他身邊背農業的重要性,梗住似的突然記不起來,只有他飛快地吃著午飯,鞋上粘著枯萎的草。

在周日晚上回校時看見高一高二集體在影廳看新片的通告,和班裡人氣憤地嘀咕了一番,走到教室看見公布的十校聯考成績單。年級第144名,我比上次退了97個位置。包里還帶著爸爸送我出門時塞進的五百元錢,突然就變得很重。放了書包我走下樓去,都是嗡嗡的高一生,校服滾著黑邊而不是高三似的褐色,又往高二方向尋找,終於抓住了林嘉宏的衣擺,他也不驚訝只問又出什麼事。這時人群嘩啦一下被入口排空,幾分鐘內就余我們兩人孤單地站在場外。飛蟲撞在路燈上的聲音可以清晰地聽見。

「考試,砸了。」

「我的鞋還被偷了呢!」

「我爸媽……我對不起他們。」

「只不過是偶爾一次失誤罷了,你成績一向不錯的。又不像我。」

「你本來就差。」

「是呀,我也早死了和你進同一所學校的心了,反正總會同城的。不過看你今天的樣子,我有死灰復燃的希望。」

「……滾!」

「唉,我的電影都沒得看了。」

「能聽出點聲音來,似乎。」我靠門站直,確實能聽見電影里的女角說「誰也不能預料我們的未來」。

「又不是眼疾,還指望著聽聲音……不過學校的隔音設施還真差啊。」林嘉宏靠緊我身邊,是男角跟著說了一句「為什麼你沒有信心?」

我正在區分學校放的是哪部兒童不太宜的故事,聽見他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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