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恆久

聽安婭說著她的故事,常常聽得忘乎所以;恍恍惚惚間,我成了她,沉浸在那份美得不可思議的愛里,或笑或泣。小鎮的夜很安靜,我卻常常翻來覆去難以入睡。

范妮回來了。她已經買下餐館,在裝潢了。

德翰也回來了。

"你是不是每天都罵我?我老打噴嚏!"范妮呵我痒痒。

"什麼呀!是德翰想你,害你打噴嚏的!"我邊逃邊叫。

德翰嘻嘻笑著,"老實說,我真的罵了。"

"你!"范妮裝出兇惡的樣子瞪他一眼,又抓著我的肩膀,在我耳邊大呼小叫,"啊,我有空了,帶你去各處走走?我們好好過個假期吧!"

"什麼?你們度假去,我可怎麼辦?又得一個人了。"德翰搔搔頭皮,一副很不樂意的樣子。

"誰讓你罵我?你就當你還是出差嘛!"范妮嬌憨地看著他。

"我要走了。"我重重地拍一下指甲差點掐進我肉里的手。

"嗯?"范妮愣住了,"怎麼了?怨我了?"

德翰忙辯解,"沒事沒事,你們去玩吧,我看家。"

我看著美艷動人的好友,和身邊那個深深依戀著她的男人,想起了花店裡那個纖秀典雅的女孩子。"我覺得我該走了。"我說,"我已經看過了這裡最美麗的景色。"

"哦?你一個人都玩了些什麼地方了?湖畔的古堡還是森林浴場?"范妮問我,語氣頗帶失望。

"都不是。是A Cote de le Café,兩條街以外的一家花店。"

"花店怎麼啦?"德翰推推眼鏡,看看我又看看范妮。

我把安婭的故事告訴他們。

"哎呀!我說你這個傻丫頭,人家編故事騙你玩呢!"范妮拿了濕巾擦著我不由自主流下的淚,"你的眼淚倒好騙!"

"我的眼淚也值得騙?"我生氣了,激動地推開她的手。

"也許那個什麼安婭是有個有錢的姑媽,有錢人家的小姐無聊,開個店玩玩,編編故事打發時間,你陪那麼多眼淚乾什麼?"范妮把我攬緊了,"人還是忙點好。我寧可忙點,要不也無聊。你別生氣啊!你用點腦子想想,那男孩現實嗎?且不說劍橋能出幾個華裔的PHD,倫敦有幾個華裔富商,單是一見鍾情,追到天涯海角就夠戲劇化了,還要加上神秘地消失一節!他的媽媽現實嗎?他家倒象舊式大家庭,現在只有小說里才有的那種……"

"哎,不是我缺乏想像力,真的,我家裡也是家規森嚴,但是在婚姻上,媽媽也沒有干涉過我們,還一直誇范妮好呢。"德翰在旁插了一句。

"是啊,有錢人家、有背景人家我們也不是沒見過,哪有那麼離譜的?"范妮接著說。

我不再爭辯。范妮不是安婭,德翰也不是天朗,德翰的母親更不是天朗的母親。我相信范妮和德翰的愛,因此我也相信安婭和天朗的愛——因為這個世界上,每個人都是獨一無二的,因此,人們之間愛也有許多種:有的愛很深,有的愛很淺;有的愛轟轟烈烈,有的愛平平淡淡;有的愛很容易,有的愛卻很難;有的愛里充滿了歡笑,有的愛里卻盛滿淚水;有的愛是相守,有的愛卻是等候……

我走了。走之前去了一趟安婭的花店,跟她說再見。安婭和花叢總是那麼和諧。"天朗真的最懂安婭!"我暗嘆道。

店堂中,飄著一首叫《恆久》的老歌:

Lohan, thereve been fishes in the o

Higher than, any bird ever flew

Lohan, thereve been stars up in the heavens

Ive been in love with you

"那,有空來喝茶。"她淺淺地笑了。

我仍看得見她清澈的眸子里的憂傷,不過,我也對著她笑了。她說我進來的那一刻,她看見了從前的自己;是的,她也曾經飄泊,所以,她能這樣問我,好象我只不過又踱步回范妮的家——對於飄泊的人來說,天涯即咫尺。

有顧客來買花,安婭去招呼。

我悄悄走了。

遠遠看去,安婭的花店,那麼美那麼惹人愛,又帶些倔強地立在那裡,就象店裡那個略帶憂傷的女孩子。

也許有一天不經意間我又會回到這家叫咖啡館旁的花店。但願那時,我能看見旁邊有一家咖啡館,和花店恆久地依傍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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