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家?

天朗說起過,他們家祖輩做珠寶生意,景況時起時落,母親過門以後操持有方,在很多方面投資,家底豐厚了不少,聽起來好象跟姑媽家差不多吧。可是,眼前的豪宅,比姑媽的住處和三處別墅加起來還要大。一家四口,車子卻有九部。也不知道究竟有幾個傭人;連天朗的幾匹馬和他弟弟天明的幾條狼犬都有專人伺候。

"你家雇那麼多人,都幹什麼的呀?"安婭悄悄問。

"嘿嘿,除了媽媽,誰知道啊!我一畢業就躲出去了。弟弟也是,一有機會就不在家呆著。別管那麼多,反正我們不會在這裡呆久的。對了,需要什麼,找黃伯就好了,他是爺爺那時起就在我家做事的,比我爸爸還大好幾歲,氣派一點,算管家吧。他很疼我們的。小時候,我跟天明挨罰挨訓,他就去跟媽媽求情。"

"你們為什麼不留在家裡替你爸媽工作?"

"那你為什麼不好好上女校然後繼承你姑媽的產業?"

"你知道我愛流浪的!我想走更多地方,看更多風景,碰更多的人。再說她的旅館餐廳我又不懂。姑媽一跟我提繼承,我就叫她捐了算了。"

"我也差不多嘛。哎,我有理想的——你不覺得我頭壞了吧?你知道我為什麼學能源嗎?我想找到一種可靠持久的綠色能源。在實驗室里困著覺得思路枯竭,就乾脆到做能源生意的公司里去,希望能在實踐中得到啟發。你別笑我,我那時真的是這樣想的,現在也一樣。還有,我也愛自由,窩在家裡、店鋪里數著錢或者總去莫名其妙的社交場跟人打哈哈,我會發瘋的。天明也差不多,不過他運氣好,老二比較不引媽媽注意。"

"有理想、愛自由,很正常。我胸無大志,不過,我知道理想在人心中的地位。我不會笑你的。不過,你把你家的事多跟我說說吧,讓我有個心理準備。"

"你沒那麼經不得事吧?對了,爸爸是老好人一個,怎麼都沒關係,主要是我媽。哎,記住,她的愛很自我,不容挑戰。我記得,我出去工作的第一年回家過聖誕假,天明也從學校回來了。其實,那天他和幾個同學聚餐後才回家的。偏是學校放假第一天,媽媽覺得他應該回家吃飯。我們吃完後,媽媽去廚房叫人又弄了很多菜等他回來。天明來,媽媽就看著他吃,好多菜啊,天明愣是不吭聲地吃完了。媽媽去睡下以後,天明跑到我房裡,臉色煞白,好怕人,說胃裡不舒服。我忙送他去醫院,洗胃催吐!這事,到現除了我們倆,你是頭一個知道的。其他的……比如,跟我媽媽吃飯,不能用錯餐具,吃東西不要發出聲音,她問你話你就回答,不然別自己開口說話,午飯隨便一點,晚餐一吃一兩個小時,不可以中途站起來說吃飽了要走了。就為吃飯,我們兄弟倆從小到大沒少受罪。唉,別說我們兄弟倆,親戚、朋友家的孩子來,也得服從。唉,不說了。想來也不會那麼倒霉,我們住幾天就走。"

"什麼?你怎麼不早告訴我這些?我頭一次聽說這樣的事!"

"嘿嘿,我想慢慢來嘛。就幾天,求你了!過幾天,我就說公司有事,我們就溜。你那麼機靈,不會應付不了的,是不是?"

"唉……"

"怎麼樣?我說媽媽會喜歡你的嘛!"天朗喜不自勝。"她要有女兒,也不過如此待遇了。"

"是……"安婭看著滿柜子的服飾發獃——都是這幾天來天朗的媽媽為她添的,好讓她換上,帶她去各個社交場合。那是個高貴又精明的老夫人,稱安婭為"孩子",可是總讓安婭戰戰兢兢的。安婭是很相信自己的感覺的。"即使總讓我挽著她走,總拉我在她身邊坐下,我也只覺得敬畏而無從親近。也許,我太敏感了……"安婭暗自思量。

"哎,你居然聽懂廣東話和台灣話!怎麼不早告訴我?"

"廣東話沒問題,因為我很喜歡譚詠麟、張國榮的粵語歌,我也在香港呆過一陣,甚至還可以說幾句。台灣話么,原來就是閩南話啊,我也聽些閩南話的歌,不過聽得不多,所以比較吃力些。"

"哇,真聰明!還有啊,你的英文在美國是美式腔,到英國就變英式了,不含糊!哎,你是雙子座的,我也總算明白雙子座的含義了,——你呀,做流浪兒也好,做大小姐也好,都不用費力裝,因為你本來就是兩個人。哈哈,我太幸福了,能娶到一個流浪兒陪我走天涯,還能附帶著討一個大小姐讓我媽喜歡。"

"萬一錯位,陪你走天涯的變成大小姐,到你媽跟前就變成流浪兒,該怎麼辦?"

"我沒問題啊,你就是變成巫婆妖精我也照樣愛得死死的;氣的是我媽,哈哈!"

"天朗,我們幾時離開倫敦?"

"我還怕你給媽媽疼得暈了頭不想走!你在媽跟前不難過,我可辛苦得很呢!你不知道,她跟我嘮叨說,要帶我們回她老家找先生排八字去,還有很多儀式要我去準備——台灣那套玩意好複雜的!我說,我還沒見過未來岳父岳母呢,人家肯不肯把女兒嫁給我還是個問題,您老人家急什麼?她就說我這麼大了,做事還是不穩當……生怕你這個好媳婦飛走了的樣子,哈哈!就苦了我被她嘮叨了。我明天跟她說好嗎?"

天朗說要走,老夫人居然答應得很乾脆,"好的。工作要緊。"

"媽,那我打電話訂機票去了。下次有假期,我跟安婭再回倫敦。"天朗推推安婭,擠擠眼睛,"收拾收拾準備走。"

"咦,你去上班,安婭可以留下啊!"

天朗怔了怔,"媽,安婭也得走了。"

"你們自己不親近媽,連我未來兒媳也不讓親近?"老夫人板起了臉。

"媽,不是那個意思。安婭也得回去準備好回中國的。"天朗忙陪笑,又暗裡沖安婭搖手叫她不要說話。

"不是得等你放假嗎?你放假的時候來接她。你上班東跑西跑,安婭一個女孩子在紐約我也不放心,在這裡好歹有家人照顧。再說,我還有很多東西要教會她。她應該學的。"老夫人把杯子"噔"地往桌上一放,站起來轉身要回房。安婭的心也跟著"噔"地一沉。每當老夫人有這樣的舉動,旁人就只剩了接受的份。

"媽——"天朗還要說些什麼,卻見母親轉過臉,眼中的寒光讓人心頭一凌。

"黃伯,你叫人給大少爺訂張機票讓他回巴黎。"

"天朗,等下次有假期,你來接安婭一起去中國好了。讓安婭留下陪媽媽一陣,她也寂寞啊。"一直沉默不語的父親說話了,"媽媽說,安婭很乖,她很喜歡安婭。"

他又轉向安婭,"孩子,這裡也就是你家啊!你回家了就多住幾天吧。"

家?

曾經和天朗說起過未來的家:家要安在天朗呆得最多的地方,方便天朗工作;家居陳設盡量簡單,讓人神清氣爽,但是安婭和天朗從各處帶來的紀念品都要掛起來、擺起來,琳琅滿目的;比紐約的租來的公寓要多出四個卧室,因為天朗說以後要有四個孩子,兩個男孩,兩個女孩。天朗說一定要有個院子,房子簡陋無所謂,可他不喜歡沒有院子,沒有院子的屋子很氣悶的。院里,有很多花草,還有石頭桌椅,天氣好的時候,可以坐在那裡,天朗喝咖啡,安婭喝茶,孩子們喝牛奶或者果汁……

"要有樹屋的!要有樹屋!"安婭叫著。

"啊,我們一住下就種一棵樹,樹大了給你蓋個樹屋,還放下繩梯讓你爬。不過你得管好孩子們,不能讓他們做危險動作。要不免談!"

"喔……對了,你去上班,我幹什麼?我還是流浪吧?"

"休想!想流浪得跟我一起走,說好的嘛!我上班的時候,你帶孩子啦!四個孩子呢,還不夠你忙的?"

家?安婭和天朗的家裡,有簡單的陳設,有花草,有樹屋,以後會有四個孩子——可是,家裡一定要先有天朗和安婭!那樣才會有天朗和安婭的很多樂趣,那才叫天朗和安婭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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