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安婭

這個小鎮和很多其他歐洲小鎮一樣,美麗的一兩層的獨門小屋,間隔著噴泉草坪花叢和小樹林,一派寧靜且處處都可入畫。每當風和日麗的時候,走在這樣的小鎮街上,我總覺得,其實人可以沒有任何心計;單純快樂帶點懶洋洋,一輩子就過去了……

一家花店,名叫A Cote de le Café。我愛喝水一衝就一片澄碧清香迎鼻的綠茶而不喜歡喝咖啡;我喜歡看到花在泥里蓬勃地生長因而不買摘下紮好的花,可是我仍走了過去。也許因為花店名叫"咖啡館旁"但旁邊並沒有咖啡館讓我好奇吧?也許因為門和窗上的中國結和竹子做的風鈴勾起我些許鄉愁吧?

推開門,風鈴的叮叮噹噹,在黑人歌手萊昂那爾.里奇的歌聲里盪起陣陣漣漪。

"……I hear your voice, your voice, your voice

The way you used to do

I feel my heart, my heart

I try to keep you off my mind

But every time I do, I hear your voice…"

——我聽到了她的聲音,"Bonjour, Mademoiselle."

剛才還在歐洲踱步,怎麼冷不防走進陳逸飛的中國仕女畫了?三面落地玻璃門窗,店內光線很充足。奼紫嫣紅鵝黃粉白中,佇立著她,擺弄著長頸翻口玻璃瓶中的百合。無袖深藍織錦緞對襟上裝,白色綴淺藍雛菊的長裙幾乎曳地;膚色白皙得近似透明,左邊頭髮撩到耳後,看得見耳垂上晃動著一滴翠綠。

然而,畫里怎會飄出那個溫婉柔和的聲音向我說"小姐,日安"呢?

"Que désirez-vous, Mademoiselle?" 她放下瓶子,向我走來,裙幅擺動,象片流雲。她有著微微翹起的嘴角,好象總在笑;黑黑的眸子流露著坦白純真,對視間卻能感到一些和她的秀雅不相稱的倔強,彷彿還有幾分並不冷漠的憂傷。

我要不要解釋我不想買花,而是為了瞬間生出的莫可言狀的情愫走進她的花店?

我說,"Je vousdrais une fleur, aussi belle que le be, la boutique, et vous." 隨即又暗罵自己亂說話。什麼"找一朵和這個小鎮、她的店還有她一樣美麗的花"?男士那麼說才得體。

她帶點驚訝,看著我好一會,繼而綻開淺淺的笑, "Une fleur, ou une humeur?"

——是個聰明的女孩子!看出了我的醉翁之意!

我不好意思地笑了,乾脆掏出彩虹糖請她吃。

她引我到一個用幾株大盆栽隔開的角落裡,那裡有一張藤編的小方几,配著兩把椅子。几上擺著手提電腦。靠牆豎著一個竹子做的書報架,放著不少CD,世界各地地圖冊,簡體、繁體中文和英文的遊記和小說,幾本美國《國家地理》雜誌,擺著掛著中國、印度和南美洲的手工飾品——我也有不少中國結和玉石的吉祥物!最巧的是,那個白色大理石泰姬陵模型我也有一個!目光落到椅子上的幾本中國出版的法文教材的時候,我驚喜地叫出來,"你從中國來!"

"你也是?"她笑的時候,好象小女孩般真率無邪。

她從中國來嗎?現在中國的女孩子,不少熱中外來品牌,裝扮喜歡走國際化路線,也有很多熱心傳統和現代、後現代風格的形式上的融合,然而很少有人能這樣專心用寧靜和諧幽雅含蓄的內在來演繹古典服裝的神髓了。

她叫安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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