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撒旦的偶遇[之一]

大學生活似乎讓我更加快活一些,因為在這裡看不見那些讓我討厭的人。

繼母經常會打電話來問寒問暖。雖然很煩,不過每次我都很客氣。因為在離開家之後,我多少也反省了自己過去的行為:儘管我憎恨她,但實際上她並沒有做過任何傷害我的事情。所以我那樣刻薄的對她是有些過分的。

不可否認我跑出來上大學有一半是為了躲避她,不過跑出來之後的這段日子裡我對她憎恨的程度竟然有了相當程度的減弱。當然不是為了她對我的那些亦真亦幻的關懷和問候。

事實上對於已經失去了東西,無論你是否喜歡它,在失去以後你都是會有所懷念的。儘管這樣的母親和這樣的家庭並不為我所喜歡,可是真正一個人生活的時候,又總會有一點想念那種有人為你做飯,為你跑前忙後的日子。人真是很賤的東西。

幸好一個人生活一直是我所嚮往的生活方式。儘管有些累,不過很快我便習慣並深深喜歡上了這種生活方式。獨自生活後,我也比以前寬容了一些。對於一些東西也能夠理解。我感覺自己有一點點成熟了。

中文系的課程原本就是有些枯燥的。那些我仰慕已久的「名師」們的面孔乏善可陳,而且他們講課的水平似乎並沒有傳聞中那麼好。好多事情都是如此,遠遠的看上去比貼近了觀察美麗得多。在真正看清事實以前,人們似乎往往更願意相信那些沒有根據的傳聞,並在自己的腦袋中形成一個先入之見。我也未能免俗。於是我便不得不在課程之外尋找樂趣了。

校園是極漂亮的。如果不看那些奇形怪狀的被稱作教學樓的建築物,我倒寧願認為這是一座國家級的森林公園。學校把大把的鈔票都花在了校園建設上,以至於校園過於美倫美奐。在北京這樣的大學校園並不多,多數大學和學院都是在擁擠和喧鬧的市區里盤亘著的,於是那些校園裡的男男女女們便更容易在車水馬龍中迷失本性。

校園中部有一條非常著名的河,河的名字我記不清楚了,但是周圍的同學都把它叫做愛河。為一條既不寬也不長起一個如此浪漫的名字的原因也並不難猜。每天黃昏至深夜這個時段里,河邊的靠背椅和大石頭上總是坐滿了一對一對的情侶在談情說愛。河水在月光下看還算清澈,河上的那些白色漂浮物也往往被夜色掩蓋。這個時候觀望這條河還真是有點浪漫的感覺。

一個上屆的師兄更給我講過一個很有意思的故事。說得是一對情侶在河邊做愛的時候突然掉到了河裡,男的會游泳,女的就淹死了。後來聽那男的說是被人從後邊猛的踢下去的。這個踢人的人至今沒有被找到。不知道他是想惡作劇還是這對情侶中的某個人得罪過他。我分析可能這個兇手是該對情侶中某個人的仰慕者,踢人下水完全是因為嫉妒。於是這條原本浪漫的河又帶上了一些色情和神秘的色彩,更成了那些追求新奇的情侶們頂禮膜拜的圖騰。

總之這條河在學校里有特殊的地位。

夜晚我經常在這條河邊一個人靜靜的坐著讀書,因為我發現偌大個校園裡似乎只有這條河能讓我稍微靜心一些。何況任何人對男女之間的事都有獵奇和窺視的慾望。我也不例外。每天在男女互相撫摩和親吻的聲音中閱讀和聽音樂,也未嘗不是一件有趣的事。

除了這條河,帶給我最大樂趣的就是網路了。

網路不是個什麼好東西,說實話我從來就沒有渴望能從網路上找到快樂。從小到大我沒有相信過身邊的任何一個實實在在的人,更何況是這種極其「後現代」的交際方式下的那些由希奇古怪的數字和字元拼湊成的ID了。

但是毫無疑問網路是最適合我這種人的活動場所。就是因為在這裡你不必相信任何人,卻可以知道任何你想知道的東西。我一直就是在期盼能擁有這麼個生存空間。網路在一定程度上滿足了我,因為網路能給我一種幾乎是絕對的自由。有愛與被愛的自由,發泄與承受的,自由,發獃與活躍的自由,侮辱與被侮辱的自由。無論怎麼樣,都不會有人干涉。

和其它人一樣,我上網也是先從聊天開始的。第一次聊天是和一個名字叫什麼「太陽神」的人,在一個人跡罕至的聊天室里,我的名字叫「撒旦的兒子」。我本想直接叫「撒旦」,但我突然覺得「撒旦」這個名字有點太老,於是我人為的把自己年輕化了一些。聊天的內容我至今還記得。偶然想起來還覺得好笑。

太陽神:你好

我:你好啊^-^(因為是第一次聊天,所以格外熱情)

太陽神:你幾歲?

我:我19歲了,你呢?

太陽神:你是哪裡人?上班了嗎?

我:####你還沒回答我呢!

太陽神:你是男的還是女的?

我:當然是男的

太陽神:真的嗎?

我:是真的啊

太陽神:我打賭你是女的。

我:………

太陽神:小姐,為什麼不說話?

我:我真的是男的。

太陽神:你是女的

我:我是男的

太陽神:你真是男的?

我:我的確是男的!!

太陽神:那你他媽不早說,害老子廢話這麼半天!!

我:…………

於是我的第一次聊天就這樣查戶口般的盤問和撕破臉皮的漫罵中結束了。網路上就是充斥著這些無聊的東西。比如這個聊天室。

當然後來我從別的網友那裡得知這個上這個聊天室聊天的人多是女孩子,其中很多人喜歡起男孩子的名字。於是那個哥們一口咬定我是個女的,這也是可以原諒的。但這讓我很不舒服。我恨女人,所以如果有人把我看作女人,那幾乎是對我最大的侮辱。

於是我乾脆就放棄了聊天。本來我也是不太喜歡和人溝通的,何況是我素未謀面的阿貓阿狗。人們不過是網路上的一堆堆具有象徵性的符號,他們的作用是使這個網路顯得稍微熱鬧些,而不是讓其它上網的人心煩——至少我是這麼想的。

我泡在網上的大部分時間都是在四處閑逛狀態中的。偶爾會到一些常去的BBS上寫點東西。門戶網站我是絕對不去的,因為那些網站就像豪門深宅一樣倨傲而遲緩。我喜歡那些自由網民們自己製作的個人站點。這些規模不大但是絕對清新的微型網站絕對是網路上最耀眼的東西。

某年某月的某一天,我偶然闖進了一個名字叫做「撒旦之城」的網站。這是一個和電影有關的個人站點。其實我對電影本無多大偏愛,可是因為文學往往和電影過從甚密,因此我便不得不稍微關心一下電影里的東西。何況它和我的名字那麼相似。「撒旦的兒子」,自然是應該住在「撒旦之城」里的。

站點的色調以黑色為主。可以看得出來這位站長的內心世界的殘缺。

網站的扉頁上寫著這麼幾行字:

「人,人生,在本質上是孤獨的,無奈的。所以需要與人交往,以求相互理解。然而相互理解果真是可能的嗎?不,不可能,宿命式的不可能,尋求理解的努力是徒勞的。那麼,何苦非努力不可呢?為什麼就不能轉變一下態度呢——既然怎麼爭取理解都枉費心機,那麼不再努力就是,這樣也可以活得蠻好嘛!換言之,與其勉強通過與人交往來消滅孤獨,化解無奈,莫如退回來把玩孤獨,把玩無奈。」

我認得出來這是村上春樹《挪威的森林》里的一段。我讀村上春樹的時候,基本是就是被這段話所引誘。而今天在一個陌生的網站上看見它,心裡更是有一種像張愛玲說的那種「惘惘的」感覺。

我不喜歡這種感覺,因為它似乎把我的內心袒露在眾人面前。可是直覺還是使我鬼使神差的按下了那個做得像地獄之門的「ENTER」標誌。

網站裡邊最讓我心儀的是一幅《墮落天使》的大海報。電影中的那幾個「天使」都以各自獨特的姿態向我展示著什麼。

黎明展示著他哥特式的微笑,李嘉欣展示著她裹在魚網連褲襪里的美腿,還有金城武憂鬱的眼神,楊采妮惡毒的嘴唇,以及莫文蔚放蕩的眉梢。這些魔鬼般邪惡般的人被稱為「天使」,還有什麼人可以被叫作「撒旦」?

背景音樂是關淑怡的「忘記他,等於是忘了一切……」。

那一刻我竟然有種想哭的感覺。

這麼多年來,我已經習慣了在任何情況下都能用表情掩蓋內心。「哭」這個字在我的字典里是不存在的。聽我爸說我還沒學會走路的時候就完全不哭了。而今天,一個亂七八糟的網站居然讓我有想哭的衝動。

於是我很自然的記錄下來這個個人網站的主人的QQ號碼。儘管我一貫對聊天沒什麼興趣,不過我還是有想和這個素昧平生的人聊一聊的衝動。因為我從他的文字和圖片中找到了一些和我骨子裡的某些情愫很相似或者說根本就是完全一樣的東西。從小到大,我幾乎沒有過什麼朋友。我想或許從今天以後,會有些改變。

我把他加為好友的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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