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暗世界的聚會

到了加德滿都國際機場時已入夜,在海關辦了落地簽證後出關,外面的情況讓我嚇了一跳。

怎麼說這都是一個國家的首都機場,外面竟看不到燈火,一片混亂的樣子。一群人高舉著寫著名字的牌子圍在機場門外的小路旁,高聲叫著。

「Taxi,Taxi……」,「Hotel,Hotel……」,許多人叫嚷著在我身邊擠來擠去,我下意識地緊了緊自己的行李包。

真是一片混亂。

我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被派到這裡的戰地記者,戰地記者可以在這樣的狀況下迅速進入狀態,可我現在真是有些無措。

我只好勉力分辨著有沒有寫著我名字的牌子,但夜色讓我很難看清楚那些不住晃動的牌子上的字。

我站在門口被人流推得湧來涌去,四處張望著,可怎麼有那麼多的牌子,亂七八糟的環境氣氛加上我本來就不太清楚的腦袋,連數牌子都數不過來,剛眯起眼睛看了幾個,一擠就搞不清哪邊看過哪邊沒看過了。

大約在人流里搖擺了有近二十分鐘,我正不知道還要再繼續這種情況多久,要不要試著給路雲打電話的時候,一個舉著牌子的當地人擠過我面前的時候,忽然回過頭來說了一句。

我沒聽清。

他又說了一遍,我這才聽到,他的發音有些近似「納豆」。

我這樣說,所有的讀者都會知道其實他是在喊我的名字,可我當時過了足有五秒鐘才反應過來,可以想見當時我的精神狀況有多麼的糟糕。

我抬頭看了看他舉的牌子,怪不得我剛才一通猛找都沒找到,這牌子上寫的並不是漢字「那多」,而是我幾乎不怎麼用的「NADO」。

自始至終我都不知道這位身材幹瘦的年輕人名字怎麼寫,只能根據他的發音揣摩為「尤尼克」,他的英語很差勁,和我一樣差,所以我們交流起來連說話帶比畫,吃力得很。

他取出一封路雲給我的信,內容只有一句話:「持信者將帶你來見我。」

坐上尤尼克的吉普車,他一路開得飛快,路況又差,震得我頭暈眼花,耳機都掉出來幾次。尤尼克也不是個多話的人,交流起來既然那麼困難,便索性閉口不言,我則知道他是帶我去見路雲,又沒有寒暄的心情,也樂得一心一意聽我的佛經。

開了一段時間,我覺得不對,怎麼不是往市裡開,越來越荒僻啊。

開了近三個小時,我終於憋不住,問尤尼克還要多久能到。

雖然我已經對尤尼克的英語發音不準有所了解,但因為他的答案和我預期的相差太大,他重複到第三遍,我才聽清楚。

「Five days.」

天,居然要五天。尼泊爾才多大啊,我甚至懷疑這樣開五天以後是不是還在尼泊爾境內。

既然離加德滿都這麼遠,路雲幹嗎讓我買到這裡的機票呢,折騰我還是其次,這五天我能撐過去嗎?

想問尤尼克,但這實在是個太複雜的問題,試了幾次,兩個人答非所問,只好作罷。

尼泊爾是多山國家,吉普車總是在盤山路上轉,讓我暈上加暈。四個小時之後,尤尼克在一條溪水邊停下車,在車燈的照射下,我看見前面停著一艘小船。

尤尼克和船上的人交談了幾句,我們就上了船,被載過河去,那邊有另一輛吉普等著。這時我的感覺,就像在偷渡。

凌晨兩點四十分,吉普車終於在一家小旅店門前停下,從機場開始,足足六個多小時的車程。尤尼克告訴我,上午九點再次出發。

「Good night.」尤尼克說。

「Good night.」我苦笑著回應,心裡卻嘆了口氣,能Good才怪。

第二天上午尤尼克敲開我房門的時候,我的精神狀況顯然讓他有些吃驚,他的問話我沒聽清,不過想來也是問我昨天怎麼沒睡好之類的,我雙手一攤,沒有解釋。要是我能睡好的話,大概也不用來這裡了。

走出旅店,我這才發現,原來這家旅店是在一片森林之中。

而交通工具則由吉普車,變成了大象。

這裡應該是尼泊爾的某個自然保護區,遊客終年不斷,雖然我在旅店裡沒見幾個人,但那是因為大多數的遊客在清晨七點之前就已經出發了。

這隻大象的背部綁了能容四人坐的藤椅,這套騎具已經使用了相當長的時間,磨得相當光滑。大象真正的駕馭者——一個中年的尼泊爾人坐在最前面的位子上,指引這陸地上的巨物前行。

這四周應該是極為美麗的景色,所以才能吸引各國的遊人終年不絕,但我彼時只顧努力地傾聽耳中的佛經,緊抓藤椅,並不曾留意景色,所以現在回想起來,居然對那些風光印象極為模糊,真是枉費免費旅遊了一場。

渴了有尤尼克水壺中的清水,餓了有尤尼克隨身帶的餅乾,夜幕降臨的時候,我們到了又一個森林中的小旅店。

第二天的出發時間是清晨七點,看見我的時候,尤尼克顯然面露擔憂之色。他是個熱心腸的人。

這次並不止我們一頭大象,有七頭之多,前六頭上都載著遊客,我們坐在最後一頭,跟在隊伍的末尾。看來昨天的這頭大象是特意等我們的,加上昨天晚上那守在溪水旁的小船,尤尼克在這裡很有人脈啊。後來我才知道,這或許並不是他個人的人脈。

我心裡狐疑了一番,路雲到底在開什麼會,怎麼會在這種風景優美卻交通極為不便的地方開?

我問尤尼克的時候,他只是笑笑,沒有回答。不過我想就算他回答我也多半搞不明白。

下午的時候,我精神不濟,一個倒栽蔥跌下去,尤尼克眼疾手快,一把抓住我背上的衣服,硬生生把我拎回了座位。感激之餘,我不禁暗暗吃驚,這看起來精瘦的青年竟然有著與他身材完全不匹配的力量。

晚上,我躺在硬板床上,房間里不時響起不知名昆蟲的振翅聲,在寂靜中響起的時候,清晰得讓人有些不安,不過就算沒有這些擋不住的不速之客,我也不可能安然入睡,昨天晚上的許多時候,我甚至在夢魘中掙扎。

手機居然響了起來,那是個我不認識的號碼。

按下接聽鍵,沒想到聽見了路雲的聲音。

「借一個朋友的手機給你打的,不過也就只能和你打一次。你情況怎麼樣?」

「本來很糟,聽見你的聲音就好點了。」

倒不完全是說的奉承話,想到今晚能睡個好覺,我的頭痛似乎減輕了些。

早晨尤尼克敲了很長時間,我才打開房門,尤自睡眼惺忪。

「Good!」尤尼克笑著說。

在餐廳里喝著牛奶啃著餅乾的時候,我看見窗外載著遊客們的象隊已經啟程了。

我用手指了指。

「No elephant today.」他說,這次我聽懂了。

接著尤尼克指了指我的腿。

「Foot.」

要步行了嗎,真是個壞消息。

跟在尤尼克的身後,我們上路了,我注意到,那是和遊客們完全不同的一個方向。

我無意描述在這樣的夏天裡步行在野地的細節,儘管尤尼克已經放慢腳步等我,依然不是我這個慣以腳力好自詡的記者能輕鬆地跟上的,尤其在那種狀態下,一晚的睡眠無法從根本上解決問題。

傍晚時分,處於麻木行走狀態下的我,終於望見了一座木屋。

一剎那間我曾以為那就是路雲所在的地方,不過那屋實在是太小了,應該是某個獵人的居所吧,而且算來今天只是第四天。

尤尼克走在我前面,他沒有敲門,直接就推門進去,那木門竟然也沒有鎖。推開門的瞬間,一道灰影貼地從屋裡躥出來,貼著我的褲腿邊擦過,閃進草叢裡不見了,把我驚得一個趔趄。

尤尼克說了個我聽不懂的詞,他想了想,似乎不知道這種野獸英語怎麼說,只得作罷。

屋裡並沒有人,一張桌子幾把椅子,卻有三張床。並不十分破敗的樣子,看來是專供人過夜的。

這裡卻沒有供人洗澡的地方,一身臭汗,只好直接躺到床上。一夜亂夢,早晨起來的時候,又是一身的汗。

看見我的樣子,尤尼克卻只說了一句:「Today we will arrive.」

中午過後,我費盡辛苦地爬上一個小山頭,幸好並不陡,如果是爬華山,恐怕半山腰我就摔下去了。

山頂有一小塊平地,站在這平地上向前望,一個小山澗過後,卻是座不知名的高山,和這座山比,我爬了半天的這座,只是小土丘而已。

只是爬上這山頂,看見眼前的東西,我卻愣住了。

這裡竟是一個索道站,一條索道從這裡開始,越過山澗,直通向對面的山裡。

不過這索道上並沒有纜車,唯一可見的纜車,正靜靜地停在索道站上。

尤尼克示意我坐上去,然後他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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