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過年

一位穿著汗衫的矮個老者打開門,我想他應該有些年紀了,但神情間卻有不下年輕人的活力,一雙眼睛更是放出光般地盯著我,讓我不太自在。

好像有點面熟,姓胡,是誰呢?

「那多吧,等你很久了,我是胡雪城,請進請進。」

我和胡雪城握了一下手,這才反應過來,站在我面前的居然是中國量子物理界的泰斗級人物。

這位中科院的資深院士,不僅在中國科學界有極高的聲譽,也是中國量子物理界僅有的幾位世界級科學家之一。而且,近幾年他在學術領域十分活躍,發表的幾篇涉及時間、空間形成新觀點的論文,廣受關注。

這樣一位重量級科學家,居然也是X機構的成員?

轉念一想,這也很正常,X機構直面諸多現代科學無法解釋的問題,其研究員所需要的知識,當然必須是當今世界最頂尖的。就拿梁應物來說,身上幾個嚇人的學位頭銜也不是混出來的,說不定過幾年也會寫出一篇震驚世界的論文出來呢。而且,待在X機構這種地方,真可謂是「見多識廣」,受到的啟發必然很大。

同時,我也留意到胡雪城的左手戴了一直白手套,十分顯眼。可能是受了什麼傷吧。

偌大的三層別墅看起來好像只有胡雪城一個人。許多房間的門都關著,並沒有聲音從裡面傳出來。胡雪城直接把我們引到了三樓,那是一間格局類似會客室的房間,中間有一張長方形的大寫字桌。窗帘是拉上的,開著燈。胡雪城在我們進來後隨手把房門關上,坐在寫字桌的一邊,並示意我們在旁邊坐下。

「很意外吧,我也是X機構的一員。」胡雪城笑問。

「還好。」

「我倒忘了,你見過的,不一定比我少呢。」

雖然胡雪城說得有些隱晦,不過我還是知道他指什麼,像我這種一天到晚被卷進這樣那樣的是是非非,比方說這一次要人命的神秘力量,和這些比起來,他的另一種身份並不算一件多令人震驚的事。

「這兒是我在上海的住所,有些研究,這裡也有些規模不大的設備可以使用。剛才你看到一些房間的門都關著,是因為那些實驗室要進去的話手續比較麻煩,室內的環境需要保持一定的穩定。」胡雪城大概看到我剛才的幾眼,所以解釋了一下。

而梁應物現在則坐在一邊一言不發,看起來把所有的事都交給了胡雪城。

實驗室的話,那這房子的結構一定經過了相當程度的改造才行,不用說一定是X機構的手筆了。

「聽應物說,這兩年你碰到了件相當困擾的事,特別在最近?」胡雪城終於說到了正題。這基本上屬於明知故問,他和梁應物昨天晚上一定為了我的事沒睡覺,那麼長的時間裡梁應物還不把什麼都和他說了。

「是的,我想梁應物都和您說過了吧。」我簡單地回答,同時暗示他可以直接了當一些。

這個時候,我注意到一個細節,胡雪城帶著白手套的左手中指,正在有節奏地敲擊著桌面,回想起來,剛才進門我注意到這隻戴手套的手時,中指好像也是有節奏地扣著大腿。

胡雪城看到我的眼睛望向他的左手,微微笑了一下,卻並沒有作什麼掩飾,也沒有停止敲擊桌面的動作,更沒有解釋。

反倒是從進門到剛才一直沒有說話的梁應物開口問我:「那多,你還記不記得,前年的夏天,我們一起去神農架?」

「怎麼會不記得,難道這還和幻術有關?」我被梁應物的話弄得摸不著頭腦,從時間上說起來,在去神農架前不久,我正好收到了第一本「那多手記」。之後就去了神農架,進入險些出不來兇險萬分的人洞,也認識到了今天越來越讓我看不清的路雲。

「和幻術沒什麼關係,只是,那一次在去神農架的途中,我曾經和你提過……」

話說到這裡,梁應物的臉上忽然顯出驚駭之色,胡雪城的臉色也變了。

又來了。

那神秘力量,第三此降臨。這一次,不再是只有我一個人被它籠罩,在場的三個人,統統在一瞬間陷入難以自控的漩渦。

儘管我已經有了兩次的經驗,但這一次的勢頭要比前兩次更狂猛得多,前兩次我還能小幅度地活動,而現在,除了我的大腦,我幾乎連轉動眼珠都辦不到,更不用說伸手到褲袋裡去撥響鬧鐘了。

一切再次褪去顏色,一眨眼,我眼前的兩人和這間屋子,就如一張老照片般,和我離得那麼遠,那麼遠。

我將要被帶去哪裡?另一個世界?還是,歸於永恆的寂靜。

這一次,怕是逃不過了吧?

無形的凶戾氣息將我包圍著,那力量似乎有著極度的憤怒,它已經失手兩次,這一次,它已經下定決心,不讓我逃過第三次。

驀然間,巨大的轟鳴聲把這個房間淹沒,聲浪直刺進我的耳膜,讓我幾乎暈眩。那神秘力量卻似乎不像前兩次一觸即退,而是苦苦支撐著,似乎一定要把我們拖入深淵才肯罷休。

我真正知道什麼叫度日如年,根本不需要度日,現在一秒鐘對我來說,都是幾乎長到永恆的等待。

等待這忽然出現的巨大聲浪與神秘力量之間的博弈,究竟誰勝誰負。

一聲嘶吼。即使滿耳已經是轟鳴,這個讓整個空間都震顫的聲音還是傳到了我耳中,或者,它是直接傳到我腦中的。這聲音似乎和這世上所有的聲波都不同,沒什麼能掩蓋掉。然而,這嘶吼中,卻充滿了絕望,我能感覺到,發出吼聲的一方,是多麼的不甘。它終於敗退了,敗退了。

房間的中央,隱約出現了一團不斷變化著形狀的物體。說物體並不準確,而是在我面前的空間,看不見摸不著的空氣中,出現了一個洞。一個有生命的洞,一個有生命,卻好似在最後掙扎著的洞。而這個洞,似乎努力地抵抗著四周隆隆的聲浪,大概過了三四秒鐘的樣子,一下子消失不見。

我們三個人全都癱坐在椅子上,大汗淋漓。轟響聲不知什麼時候已經停止了,但耳朵里仍有一陣陣的餘音不絕。

良久,胡雪城嘶啞著說:「原來,這就是年啊,終於見識了。」

年?我頓時想到,那次神農架之行的途中,曾經和梁應物聊起年,梁應物說,他曾經接觸過一宗與一種名叫年的生物有關的事件,而這種中國古老傳說中的年獸,竟然和時間有所關聯,但梁應物沒有透露更深入的內容。難道說,這神秘力量,就來自於年獸?

「如果不是您早有準備,我們今天早就被吞噬了。」梁應物說。

胡雪城苦笑了幾聲,脫下白手套扔在了一邊。

我看著白手套,聯想到胡雪城之前的動作,一下子明白了其中的奧妙。

胡雪城料到了今天可能有危險,所以在手套里預裝了某種電波發射裝置,而剛才胡雪城有節奏的敲擊,其實是發出平安的訊號,一旦停止敲擊超過預定時間,房間里隱藏的音箱就會發出那種巨大的聲響。而被神秘力量控制時,自然就沒法再用手指繼續發出平安信號,於是鈴聲大作,救了我們三條命。

這樣周密的安排,說明胡雪城對於那年獸,有著相當的了解。

這時候,我們幾個人大約都有些口乾舌燥。胡雪城起身,給我們一人倒了一杯涼水,他自己一口氣喝了半杯,這才開口。

「昨天梁應物把手記里的錄音放給我聽,我對照了聲音的頻率,又聽到了你前兩次的遭遇,基本確定你是碰到了年獸,擔心今天找你來和你討論發生在你身上的事,會再次引出年獸,這才布置了一番,幸好,幸好。」

我從褲子口袋裡掏出那個小鬧鐘,放在桌上,嘿然一笑:「我本來還準備了個防身法寶,沒想到真碰上了動都動不了。倒是梁應物你,還有胡老,是怎麼知道這個年獸的弱點,還有,年獸究竟是什麼東西?」

「我在幾年之前,就碰到過有關年獸的案子,那一次,應物也參加了。不過,那個案子的詳細情況與你無關,我也不方便說。那一次,雖然未能一窺年獸的全貌,但也終於讓我們知道,這世上竟然真有年這樣的生物,而那之後,我展開對年的研究,一些事實加上一些推斷,總算對年有了大概的了解。你也見多識廣,在你的印象中,年是什麼?」胡雪城居然反問了我一句。

我在腦中整理了一下資料,回答:「以前倒是看過相關的民間故事,傳說以前有一種野獸叫年,這種野獸會偷吃地里的莊稼,所以農民在年來的時候,要敲鑼打鼓,把年嚇走,才能保住上一年的收成。後來,從敲鑼打鼓,演變成了放爆竹。」說到這裡,我心裡一怔。敲鑼打鼓和放爆竹,難道這就是對付年獸的方法?

「就是如此。」胡雪城重重扣擊了一下桌子:「我本以為,所謂的年獸,和《山海經》中的大多數生物一樣,是古老中國的神話傳說,但是萬萬想不到,年居然真的存在。」

「而更讓我想不到的是,年的生存方式,實在是,實在是……」胡雪城一時間竟好似想不出形容詞來表述,無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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