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白骨上的秘密

我花了大約十秒鐘的時間,才確認自己已經從昏迷中醒過來,因為閉著眼睛的時候瞳孔感覺不到光,黑暗讓人有著不真實感,剛剛蘇醒時猶為強烈。

我並沒有受什麼傷,只是高度緊張的神經一下子放鬆,無法再支持已經達到極限的肉體。我努力地支撐著自己坐起來,整個人還處於虛脫的狀態。

「你醒了。」梁應物就坐在我身邊,見到我有動靜,忙扶了我一把。

「現在什麼時候?」我問。

梁應物看了看錶,綠色的熒光閃了一下:「十一點二十分,你睡了一個半小時。」

這麼說來,我在那甬道里一直走了超過十個小時。我想如果不是我的潛意識感受到自身仍處在巨大的危機中,照現在的身體情況,只怕睡十二個小時都不會醒來。

梁應物遞給我一些東西,我借著微弱的綠光,看清楚那是三塊壓縮餅乾。

「這是……」我可不想梁應物把自己的食物這樣讓給我。

「吃吧,是大家同意的,何運開和劉文穎也有。」

我這才想起我進入甬道的目的:「他們什麼時候出來的?」

「比你早大約九個小時,」梁應物語氣沉重,「從你之後,沒有人再進入過甬道。」

我頓時呆住。

「是那個力量,它不准我們繼續進行實驗。」

按照原先的樣子,一個個具有科學精神的方法一一嘗試過去,非常有可能找出甬道秘密的蛛絲馬跡,可是那股力量以最野蠻的方式終結了這一切。最初的甬道只不過轉兩個彎就可以回到原點,快步走的話也就幾分鐘。可是何運開他們走了足有三小時以上,而我又花了何運開三倍多的時間才走出來。如果有人膽敢再進入甬道,恐怕還沒走出來,就橫屍其間了。

怕是真要死在這兒了。第一次我閃過這樣的念頭。

我奮力把第三塊餅乾吞下去,腦袋裡雜亂無章,甚至忘記了要留下一塊半塊備著。吃完的時候我抖了抖手,把餅乾屑並在一起,吸進嘴裡,然後拍了拍手。忽然我發現手背上有著微微的綠光。我的頭腦現在還不大靈光,剛才接過餅乾的時候就看見這光了,那時還覺得該是梁應物手錶的熒光還亮著,現在才發現完全不是這麼回事,這才抬起頭向光源處望去,不由得吃了一驚。

是磷火。就在不遠處,原先把白骨都清理乾淨的生活圈的中央,現在赫然有一堆發著碧綠磷光的白骨。都是一些大骨頭,頭骨,腿骨等等,很明顯是費了一番工夫,從洞里的白骨堆里發光的白骨中挑選出來的。

「你注意到了。」梁應物說。

「這,怎麼會……」

「最後一支手電筒我不讓用,可是他們已經受不了這樣的黑暗了。」梁應物嘆了口氣。

我又呆了一會兒,然後領會到了梁應物沒說出口的意思。甬道再也不能進去,連原本就希望渺茫的探索性實驗都無法再進行下去,這些學生當然會絕望,心理已經發生了變化,以至於一方面忍受不了黑暗,一方面由於和死亡越走越近,對代表死亡的白骨,已經不那麼害怕,說不定更有著變態的逆反式親近感。

我朝學生們看去,他們死氣沉沉地坐在那裡,一聲不發。劉文穎蜷縮在梁應物的旁邊,看來雖然比我早了九個小時出來,她卻還未從恐懼中恢複過來。這個曾經開朗的美麗少女身上已經完全看不到幾天前的影子。

「她一定要挨著我才能安靜下來。」梁應物低聲向我解釋。

如果換了別的場合,我一定會大聲地調侃,現在聽了這句話卻一點回話的興緻都沒有。

「咯吱。」

「誰?」「什麼東西?」幾個聲音同時叫了起來。

就像是咀嚼著什麼的脆響。我打了個冷戰,這讓我想到了死人,咀嚼死人。

「操!朱自力,你在幹什麼?」何運開一把抓住朱自力的領子,把他從地上拎了起來。

「我,我沒……」朱自力努力地想要掙脫,卻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怎麼了?」梁應物站了起來,朝那邊走去。我也想站起來,雙腿一用力,卻一陣酸麻,又坐回地上。

坐在朱自力另一邊的趙剛從地上撿起了一樣東西:「他,偷吃。」趙剛憤怒地說。

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事的其他人頓時喧嘩了起來。

「先把他放下,何運開。」梁應物厲聲說。

何運開重重地哼了一聲,鬆手。朱自力踉蹌退了幾步,直退到生活圈外才一屁股坐倒在地上,手撐在幾根白花花的骨頭裡,不停地咳嗽著,看來是被剛才吃的巧克力華夫餅乾嗆到了。

趙剛緊緊地抓著從地上撿起的大半塊巧克力華夫餅乾,狠狠地看著,拿得越來越高,越來越高。

何運開一把握住了趙剛的手:「你想幹什麼?」另一隻手順手奪過了餅乾。

「你!」趙剛怒火上沖,眼看就要翻臉。

梁應物大步走到兩人跟前,大聲說:「給我。」

何運開沒有反應。

「給我!」梁應物聲色俱厲。

何運開猶豫了一下,終於把餅乾給了梁應物。

梁應物走到咳嗽漸止的朱自力面前,問:「剩下的呢。」

「沒,沒了。」

梁應物緊緊盯著只看得見一雙反著綠光眼睛的朱自力,說:「或許該讓何運開搜一搜。」

「不,不。」朱自力把手伸進褲襠里,又拿出一塊密封包裝著的巧克力華夫,天知道他到底把這東西放在了什麼地方。

「就這一塊了,真的,我,我實在餓得受不了了。」

「要是再看到你偷藏,我劈了你。」何運開大聲說。

話音剛落,就是一陣附和聲,其中還夾著幾個女生的詛咒。

「你去死,死了就不用再吃東西了。」路雲的咒罵讓我心中一寒。我擔心,要是再發生這樣的情況,何運開很可能會真的動武。

梁應物掂了掂手裡的華夫餅乾,又扔回給朱自力,然後走到那一小堆食品邊,說:「現在,我把所有的食品平均分配給大家,你們可以一次吃完,也可以留一點慢慢吃,但請記住,這是你們最後的食物,朱自力,你吃掉的那一小半,會從你那一份里扣除。」

我很慶幸分到的不是大包的薯片,那東西不但不管飽,那樣大的體積更讓我有著不安全感。我分到了整整十塊壓縮餅乾,梁應物自己分給自己的是一整包的蘇打餅乾。我想他是特意優待了自己和我,對他而言,儘可能地保存自己和我,才能多掙取脫困的可能,這是把資源優化分配,他一向就不是呆板的絕對公平主義者。許多人分到的是很好看的一大包或兩大包膨化食品,包括努力把身子挨著梁應物的劉文穎。到底什麼能使人活得更長一些,能分辨出來的人並不多。

自從我醒過來開始,我就隱約覺得些什麼,但卻始終抓不到重點。直到剛才,想到梁應物有意識地給自己和我留下了最優厚的食物,以期能有更大的機會走出甬道時,我腦子裡彷彿靈光一現。

「它是有意識的,梁應物,它是有意識的。」我叫了起來。

「有意識的,為什……」梁應物反問了一半,就想到了。

原先,我們一直以為,我們所陷入的是一個類似陣法的東西,不管這東西是天然的還是人工的,總之已經在這個人洞存在了不知多少時候,無辜的我們完全是被自己的好奇心陷害了。

可是甬道里的神秘力量,很明顯的是由於我們的探索行為,而改變了甬道的模式,讓我們無法繼續實驗,這已經不能用什麼陣法的自然反應來解釋,這肯定是一種有意識的,基於智慧思考的反應。

一股有意識的力量,也就是說,在這裡存在著我們從未接觸過的生命……

但是,為什麼,為什麼它要這樣做?

我躺在地上,極度的疲乏感正在慢慢退去,但是身體依然較平時虛弱得多,耗掉的體力不是幾塊餅乾就能補充回來的,睡一覺,到明天早上或許會稍稍好一些,但這並沒有什麼用處,更何況我現在滿腦子都是在思考還有什麼辦法可以脫困,哪裡睡得著。

甬道已經不能進去了,可是這是唯一通向外界的路,如果放棄,難道還能自己開山打一條路出來?如果這是在打對戰遊戲,已經可以看作被人瞄準,就等著一槍爆頭GAME OVER了,可是發生在現實里,又落到了自己頭上,怎樣也要想辦法垂死掙扎一下。

其實我已經想到過,對付進了洞就走不出來這個問題,可以通過在人的腰上綁繩子,到時候前面的甬道走不完,就順著繩子走回來。但那股力量明顯不希望有人再進行這樣的實驗,難保不會悄悄把繩子弄斷,到時候出什麼事情就難說了。所以要不要把這個方法拿出來和梁應物討論,我一時間還拿不定主意。但真要完全舍了這甬道另尋它途,實在是一點頭緒也沒有。

「嘩」的一聲響。我急忙支起身看,只見不遠處那個用閃著的磷火照明的白骨堆已經塌了,何運開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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