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分

第30節:瘋狂的Bullpen生活(1)

連載(十六)瘋狂的Bullpen生活

如果把投資銀行比作一座金字塔,處於最底層的就是生活在Bullpen里的分析員,只有董事總經理才是穩坐塔頂的王者。董事總經理最主要的工作是從客戶手裡拿到項目。華爾街題材的電影所展現的生活,多是他們的寫照。

記得1996年初冬,我第一次參加慶功晚宴,是在紐約最著名的餐館之一21 Club。席間,M*A和Corporate Finance化工組的兩位董事總經理叼著雪茄,吞雲吐霧,和Arco以及Olin的CEO、CFO們高談闊論,一會兒是私人遊艇,一會兒是私人飛機,一會兒又是上東區能夠俯視中央公園的八個卧室的複式公寓……這讓剛剛邁出大學校門的我聽得雲山霧罩,彷彿是在聽火星人講火星上的故事。

後來,我漸漸明白,遊艇、飛機和公寓都不算什麼。有著董事總經理頭銜的明星交易員,由現金、股票和期權構成的年收入常常達到幾千萬美金。在加勒比海上擁有一座可以休閑度假的私人島嶼,才是在他們看來再正常不過的生活方式。

金字塔的下面一級是董事。明星級別的董事兩年就可以升任董事總經理,但如果熬了四五年還是徘徊不前,就預示著要被掃地出門了。

再下面一級是副總裁,職責是項目的執行。他們邁上董事這個台階,同樣需要至少兩年。副總裁們大多30歲左右,收入不菲,卻似乎永遠沒有時間、也沒有閑心去消費。他們常常計畫南非或者埃及之類的浪漫假期,臨行前的一兩天,卻被告知某個項目要求他們必須留下。然後,他們只能忍受著未婚妻的大吵大鬧,別無選擇地取消行程。當然,所有因此而產生的費用都會由公司一分不少地承擔。

第31節:瘋狂的Bullpen生活(2)

經理一職多由知名商學院的MBA擔任。他們的生活質量和分析員不相上下,僅有的一線曙光就是在三年半或四年半後升任副總裁。

金字塔中,最任人宰割的就是我們這些分析員。Bullpen的生活就是我們的生活,因為一周7天,一天24小時,每天我們都至少有十幾個小時在Bullpen里度過。

我在紐約那兩年,M*A市場空前活躍。往往凌晨兩點走進Bullpen,燈火依舊通明,電腦依舊運轉,所有的分析員也依舊在埋頭苦幹。一份普通工作,上班時間可能只分為上午和下午,但在Bullpen,一個工作日卻會分為上午、下午、晚上和深夜共四段。

我們每人每天有25美元的晚餐津貼。一年365天,大概有超過200頓晚餐都是在公司里叫外賣。Bullpen特色的晚餐通常是這樣的:少則五六人,多則十幾人,浩浩蕩蕩聚在會議室里,長長的華麗的會議桌被當成了餐桌,大家捧著外賣食品狼吞虎咽,談論著各自不同的項目,再順帶沒好氣地罵一罵那些不討人喜歡的經理和副總裁。

Bullpen的空氣中還常常夾雜著濃濃的火藥味。只要一聽到「fuck」,「asshole」,「shit」和「dick」一類最不能登大雅之堂的辭彙從憤怒的分析員嘴裡脫口而出,就說明某些麻煩難纏的經理和副總裁又提出無理要求了。

因為嚴重缺乏睡眠,一旦走出Bullpen,參加與客戶的會議反而變成最痛苦的煎熬。會議室里不流通的空氣,客戶和董事總經理的長篇大論,都像極了搖籃曲,催人昏昏欲睡。如何掙扎著讓自己保持清醒,我們各有各的絕招。有人用隨身攜帶的鉛筆尖在手臂上自我折磨,還有的男生把手放在褲袋裡,不停地去扯腿上的汗毛。

第32節:被「鐵人」媽媽折磨(1)

連載(十七)被「鐵人」媽媽折磨

我在紐約M*A時,就有一位以超長Book而著稱的「鐵人」副總裁Vanessa。她創下的紀錄是一本前無古人、後無來者、連篇累牘長達117頁的Book。

1997年秋天,我就曾經不幸地被「鐵人」折磨了三天。

那時,一家石油鑽井公司正在尋找行業內的併購機會,要求摩根斯坦利三天後給他們提出建議。碰巧我在M*A最好的朋友John剛剛走馬上任Assig Associate,苦於沒能說服任何人為「鐵人」幹活,John便把我當做了最後的救命稻草。

為了朋友,我拿出兩肋插刀的勇氣,知難而上。三天後,我卻是在John的攙扶和護送下,才平安地離開了公司。

那陣子,「鐵人」已經有了身孕,「小鐵人」4個月以後就要出生了,但「鐵人」卻絲毫不顧「小鐵人」的安危,挺著已經有些明顯的大肚子,在辦公室里沒日沒夜地修改Book。一會兒要把圖表裡的紅色改為藍色,一會兒又要把豎向的圖表改為橫向……改動的邏輯是什麼?我始終不得而知。

為了完成10家公司的估值,計算收購對盈利的影響,以及按照「鐵人」的意見修改Book,70多個小時里,我在我的Bullpen、「鐵人」的辦公室、WP和Graphics四點之間跑來跑去,除了回家洗澡換衣服,我一共只在自己的座位上迷迷糊糊地休息了1個半小時。

第三天下午5點,早上才飛往芝加哥、此刻已經準備返回紐約的「鐵人」從機場打來電話,與我確認她對這本Book的最後意見。謝天謝地,「鐵人」的改動大多屬於細枝末節。雖然記不清這是3天里的第十幾遍修改了,但想像著自己即將脫離苦海,我還是長長地鬆了一口氣,連去WP和Graphics的腳步都變得輕快了許多。

第33節:被「鐵人」媽媽折磨(2)

然而,1個小時後,上一輪改動還沒有完成,我居然又接到了「鐵人」新的留言:「子墨,我現在是從飛機上打電話給你,晚上8點落地後我會直接回公司。我又看了一遍明天的Book,最後的附錄部分『摩根斯坦利的專業能力』還需要進一步修改。第68頁應該改為新的65頁,左側的曲線圖表改為立柱圖,原來的64頁刪除,增加一個新的72頁,標題是摩根斯坦利在全球併購市場上佔據領導地位……」

天啊!她一定是瘋了!整整5分鐘的留言讓我頃刻間萬念俱灰。

天下最悲哀的事情莫過於明知徒勞無益,卻不得不盡心儘力。我呆坐在辦公桌旁,一動不動,恨不得也像Bullpen里的男同事一樣,張口亂罵一通。

晚上9點,看上去有些浮腫的「鐵人」穿著孕婦裝,搖搖晃晃地回到辦公室。這時,我們才搞清楚,她在飛機上審閱的是另一個項目的Book,而根本不是之前她在機場時,我們討論過的我的Book。

我又怒又氣又覺得可笑,還有一種對「鐵人」的深深憐憫。一版一版的Book,連「鐵人」自己都辨別不清,客戶又會從這無休無止的變動中獲得什麼呢?

可想而知,那本Book在「鐵人」任性無理的發揮中被繼續不停地修改著,直到夜裡11點,一整天都沒顧得上吃飯的我突然感到一陣無法忍耐的劇烈腹痛。

1997年下半年,是我投行生涯中最辛苦的日子。整整6個月,我沒有休息過一天。疲憊、壓力、飢餓、無奈……所有的身體透支都集中在那一刻爆發了。

第34節:鄰座神秘人物(1)

連載(十八)鄰座神秘人物

Sam是我在M*A的同事。他比我晚一年進公司,和我同在一個Bullpen,比鄰而坐。

第一次見面,並沒感覺Sam有什麼特殊之處,不過是一個有著淡淡黃髮、濃重的南方口音、個子不高、還戴著眼鏡的再普通不過的美國男孩。

直到培訓結束,正式上班的第一天,我才突然發現Sam的辦公電話叮鈴叮鈴響個不停。來電的人一會兒是M*A負責人,一會兒是老資歷的董事總經理。一個新來乍到的「小蘿蔔頭」竟然讓如此眾多的大人物青睞,其中一定別有原委。不過,那時的我把所有心思都放在了正在進行的項目上,對Sam,我顧不得多想。

第二天,Sam的電話終於安靜了,辦公桌上的傳呼機卻又嗡嗡地震個不停。

Sam皺著眉頭,一邊回電,一邊對我抱怨:「This fug number has been paging me all day long.(這個號碼已經呼了我一天了)」

儘管相鄰而坐才只有一天多,對Sam的口頭禪我卻已經再清楚不過了。這個一口一句「Yes Sir」、語氣像極了軍隊里的士兵對待長官的男孩,現在卻又滿嘴跑著F詞語,什麼樣的人才會有如此獨特的語言習慣?我心裡又多了一份好奇。

伴隨著一句「Yes Madam」,Sam掛了電話。他轉過身,疑惑地看著我:「Who is fug Joe Perella?(誰是Joe Perell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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