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章 尼姑庵里的和尚

劍縱然有情,它也無法感受到人們的恐懼,它也無法聽見人內心的深處的吶喊。

就正如花朵若能語,人們也無法聽見它的呻吟和哀嚎。

那一劍已然從白天羽的背上刺入。

鮮血已如花般綻放,如春雨般落下。

這時已是黃昏了。

春陽羞柔的躲向西方的山頭。

夕陽的余陣在藏花的臉上閃動,就如廟宇的燈火在佛像面上躍動一般。

藏花看看旁邊的落日,再看看樹林外的無心度,她忽然露出疑惑之色,不禁喃喃地說:"奇怪?"任飄伶聽見聲音,回過頭望著她:"什麼奇怪?""現在是不是已到黃昏了?"

"是的。"

"黃昏是不是人們廚房該開始忙碌的時候?"藏花問的好奇怪。

"應該是這樣。"任飄伶突然笑了出來:"你是不是肚子餓了?不然怎麼突然想起這個問題?""廟裡有素食,尼姑庵這個時候也該是開晚繕的時間。"藏花望著無心龐屋頂上的煙囪:"為什麼不見她們的煙囪冒煙呢?""說不定她們今天吃干食呢!"

"干你的頭。"

聲音一出口,藏花也覺得這實在不是一句女孩子該說的話,所以她也不由的噗嗤笑了出來。等笑聲稍為小些時,她才又開口。

"就算她們今天吃干食,現在也該是她們念晚課的時候,為什麼庵內靜悄悄的,一點聲音也沒有呢?"藏花說。

"說不定今天是她們的公休日。"

藏花猛然回頭,用一種很生氣的眼光盯著他:"你的腦袋裡除了這些莫名其妙的名詞外,還裝了些什麼?""還裝了一些如何才會把你氣死的點子。"任飄伶笑著說。

"你——"

藏花已氣得說不出話來,任取伶卻一直在笑,而且居然笑得很開心。

"你生氣的樣子實在好看板了,你生氣起來,才有點像女人。"任飄伶繼續笑了一會兒才停住,但他的眼中仍有笑意,嘴角的那抹笑痕還沒有退盡。

"你說的這些事,我早已注意到了。"

"注意到了為什麼不說?"藏花仍板著臉:"非要等我提起來了你才好損我。""我們這一次的行動,吉凶未知,我只想讓我們的心情輕鬆一些。"任飄伶說:"沒想到你經不起開玩笑。""誰說我開不起玩笑,我只是不想被騙而已。"藏花雖然仍想板著臉,但眼底卻已有了笑意。

自古以來,廟或是庵為什麼要蓋在荒僻的地方呢?

因為它們蓋得越遠,越荒僻,就越有神秘感。

有神秘感?

——神秘感通常也就是最能引起人們好奇的崇拜的原因。

不錯,人們也通常都會對一些他們不能了解的事感到畏懼。

因為有了畏懼,就不能不拜。

"而且人們通常也總喜歡到一些比較遠的地方去燒香。"藏花說:"因為這樣子才能顯出他們的虔誠。""你差不多全說對了,"任飄伶笑著說:"只差一點。""哪一點?"

"燒香的人走了很遠的路之後,一定會很餓,很餓的時候吃東西時,總覺得滋味特別地好些。""所以人們才會總覺得廟裡的素菜特別好吃?"藏花說。

"你總算明白了。"任飄伶說:"素齋往往也正是吸引人們到廟裡去的最大原因之一吧。"有很多人到廟裡去燒香時的心情,就和到郊外去踏青一樣,所以聰明的和尚尼姑,都一定要將廟或庵蓋在很遠的地方。

"你知不知道為什麼和尚廟尼姑庵通常都是下午燒香的人比較多?"任飄伶說。

"為什麼?"

"因為人們從早上出發,到了廟的時候都已是過了中午。"任飄傳說:"等燒完香,祈完神,就已快吃晚飯了,所以廟或庵通常在這個時候生意最好的時刻。""我現在也覺得你的話很有道理了。"藏花說:"但那些和尚尼姑聽見了你將他們比喻成作生意,一定會氣死。""他們氣不死的。"

"為什麼?"

"酒色財氣,四大皆空。"任飄伶說:"這句話你難近也不知道?""不錯,不錯,既然氣也是空,不氣也是空,和尚尼姑當然是氣不死的。""會氣死的就不是真和尚真尼姑了。"

"所以氣死他們也沒關係。"

"一點關係也沒有。"

"那麼我們現在是不是可以進去氣死她們了?"藏花問。

"可以,

當然可以。"

偏僻的樹林,樹林的盡頭就是無心庵。

藏花和任飄伶已走出樹林,這時忽然從遠方飄來一朵烏雲,將那抹未盡的日色掩住了,烏雲里隱隱有雷聲如滾鼓。

藏花抬頭看了看天色:"好像馬上就有一場暴雨來臨了。""下雨天,殺人天。"任飄伶說:"在這種天氣里,殺人確是一件很愉快的事。""誰要殺人?"

"殺人的人。"

無心庵的大門在風中搖晃著,不時的"砰砰"作響,庵內的院子里彷彿有一團團,一片片,一絲絲黑色的雲霧被風捲起,漫天飛舞。

說那是雲霧,又不像雲霧,說不像,卻又像雲霧,在這種陰冥的天色里,看來真有點說不出的詭秘恐怖。

藏花當然早已看見了院子里的情形。

"那是什麼?"

任飄伶也在疑惑,但腳步卻沒有停,他走人院子,撈了一把漫天飛舞的黑雲。

藏花當然也跟進來了:"這究竟是什麼?"

任飄伶沒有回答,只將手裡的東西仍給了她。

這東西軟軟的,彷彿是柔絲,又不是,藏花看清之後,不禁失聲叫出:"頭髮!""是頭髮。"

"哪裡來的這麼多頭髮?"

滿院子的頭髮在風中飛飄,看來的確有股說不出的恐怖之感。

任飄伶看著滿院子的頭髮,忽然笑了:"說不定無心庵忽然變成了剃頭鋪了。"只要在這廟裡,你無論看到多少和尚都不會覺得奇怪,更不會嚇一跳。

但如果在尼姑庵呢?

這裡是無心庵,是武林三大出名尼姑庵之一。

現在尼姑庵里卻沒有尼姑,一個尼姑他沒有。

尼姑庵里沒有尼姑,那有什麼呢?

無心庵里有和尚。

大大小小,老老少少的和尚有幾十個,每個人都眼觀鼻,鼻觀心,雙手合什,盤膝坐在地上,坐在無心庵的大殿上。

一眼看去,除了一顆顆光頭外,就再也沒有別的人了,每個頭都剃得很光,光得發亮。

藏花忽然明白院子里那些頭髮是哪裡來的了,但她卻還不明白這些人為什麼忽然都剃光了頭來做和尚?

無心庵里的那些尼姑都到哪裡去了?

大殿里很靜,雖然二三十個人,卻一點聲音都沒有,也沒有念經聲。

和尚雖然是神尚,卻不會念經。

——是不是他們還設有學會念經。

藏花慢慢的走過去,一個個的看,忽然在一個和尚面前停了下來,她瞪大了跟睛看著那個和尚。

這個和尚還是眼觀鼻,鼻觀心,端端正正的盤膝坐著,非但頭剃得精光,但臉上也是光溜溜的。

藏花看見他時的表情,就好像看到了活鬼似的,她再看仔細一點,然後才用很不相信的聲音說:"吳總鎮頭。"這個和尚赫然是正行鏢局的總鎮頭吳正行。

任飄伶也在看著吳正行,這個和尚居然是一點表情都沒有。

藏花盯著吳正行,上上下下的看了很久,才拍了拍他的肩。

"你是不是病了?"

吳正行這才抬起了眼睛,看著藏花:"施主在跟誰說話?""跟你。"藏花說:"吳正行。"

"阿彌陀佛"吳正行合什道:"吳正行已經死了,施主怎能跟他說話。""你不是吳正行?"

"貧道無光。"

任飄伶忽然開口:"吳正行怎麼會忽然死了?""該死的就死。"吳正行說。

"不該死的呢?"

"不該死的遲早也會死。"

吳正行一直端端正五的盤膝而坐,臉上一點表情也沒有。現在看見他的人,誰也不會相信他就是正行鏢局的總鏢頭。

現在他看來簡直就是修為嚴謹的高僧。

藏花看著他,突然眼珠子一轉,輕聲說:"吳總鏢頭既已死了,他的老婆呢?""他有老婆?"任飄伶說。

"不但有,而且才新婚不久。"藏花一笑:"你想他的新婚夫人會到什麼地方去了?"一個新婚的人往往是最疼愛老婆的,又怎麼捨得離開老婆呢?又怎麼會忽然剃光頭髮來做和尚呢?

吳正行雖然還在勉強控制著自己,但額頭己隱隱約約有汗沁出來。

任飄伶也笑了:"他的人既已死了,老婆自然就改嫁了。""改嫁了?"藏花說:"這麼快?"

"該改嫁的,遲早總要改嫁的。"任飄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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