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假太子案 第五十八章 公主有請

皇帝不再提廢太子的事了。

除了那些想要趁機攫取富貴的投機之徒,其他人全都鬆了口氣。

如今這位太子從五歲時就被立為東宮,到如今已經整整十年有餘,他受過所有東宮所應該接受的教育,知道所有東宮應該做或不應該做的事情,他謙和有禮,從不仗勢欺人,對師傅尊敬有加,對左右寬容大度,這是許多人心目中最理想的未來明君。

之前皇帝非要廢太子,許多人雖然嘴上不說,心裡明顯是不以為然的,興王打從一開始就不是作為儲君來培養的,他所能得到的教育自然也和太子有區別,更何況因為他的生母與萬貴妃走得近,這讓大家都心生戒備警惕,只是皇帝一意孤行,又有天象佐證,眾人反對了也沒用。

現在好了,連上天都不滿皇帝的折騰,以泰山地震來警告,皇帝也不能無視,事情發展急轉直下,不由令人感嘆太子是不是當真天命所歸,幾番磨難都無法動搖他的地位。

伴隨著廢立太子之爭塵埃落地,劉健唐泛等人都打從心底希望此事到此為止,如果可以的話,他們恨不得能跑到皇帝面前跟他說:陛下您折騰也折騰過了,咱們好好過幾天安生日子成不?

不過如今這位天子要是不折騰,那也不像他的為人了。

過了幾天,他便老調重彈,提出要在崇真萬壽宮落成之日,離宮去祈福。

此言一出,朝臣自然又是一番雞飛狗跳的反對。

眾臣不單單是覺得皇帝出宮一趟勞民傷財,更重要的是皇帝現在身體也不算好,萬一在宮外期間發生什麼意外情況,到時候免不了又是麻煩,所以本著能省事就省事的原則,反對到底。

這回皇帝沒有堅持,反倒退了一步,表示你們不讓我親自出宮也可以,但起碼也要讓太子代我出宮祈福,先前接連遭逢彗星頻現,泰山地震,上天既然示警了,又屬意太子,若是東宮能夠出宮代父祈福,說不定上天看在太子誠心的份上,還能讓他康復起來。

儘管唐泛他們都覺得這未免太荒謬了,但皇帝現在已經退了兩步,大家也擔心逼迫太甚使得皇帝生起逆反心理,指不定又做出什麼令人瞠目結舌的事情來,只得不再反對。

成化二十三年正月初二,太子赴崇真萬壽宮祈福。

這是太子有生以來第一回出宮,從內閣乃至六部九卿無不嚴陣以待,禮部更是費盡心思,就怕路途中出現一丁點意外,離宮的隊伍浩浩蕩蕩,尤其是那駕專門為出行量身訂造的馬車,更是高大寬敞,太子別說坐在裡面,連躺下來打幾個滾都沒什麼問題。

從皇宮出去到崇真萬壽宮,騎馬約莫需要一個時辰左右,如果是乘車的話就更久了,因為到時候會有許多步行的宮人跟在馬車後面,這是儀仗的一部分。既然是祈福而非逃難,宮人的儀態步伐自然也以緩慢優雅為主,以便沿途百姓能瞻仰天威。

所以考慮到這一點,馬車就得盡量以寬敞舒適為主,免得太子來回一趟將近四個時辰累壞了。

唐泛等人則考慮得更多。

對萬黨忽然的妥協消聲,他們也未必沒有警惕,許多人在得知太子要出宮祈福的消息之後,很容易就會聯想到萬黨會不會狗急跳牆,趁著這個機會對太子行刺。

實際上這是不可能的,因為太子從下馬車的那一刻起,周圍就會簇擁著重重禁衛軍,他們隨時隨地準備為了保護太子而付出性命。隋州和汪直已經算是當世有數的高手了,但即便是他們,也不可能完成刺殺太子這樣艱巨的任務,更有可能的是在他們還未將兵刃遞至太子跟前,就已經被前仆後繼的禁衛軍消磨掉所有精力,然後力竭而死了。

不過行刺這一途註定無法實現,並不代表就沒有其它辦法了,因為崇真萬壽宮的建造從頭到尾都經由萬黨之手,唐泛等人就擔心萬黨會趁著太子進入宮觀之後暗中下什麼手腳,所以都提了十二萬分的心,汪直甚至主動提出從太子進入宮觀的那一刻,由自己全程陪同,皇帝後來也同意了。

有汪直陪護,自然不虞太子會有什麼危險。

饒是如此,這裡頭依舊可能存在一些細微的漏洞。

譬如說按照既定流程,中間就有將近一個時辰的時間,太子需要獨自待在一間靜室里,為皇帝龍體和天下安寧向上天祈禱,這個過程不得有任何人干擾,即便是汪直和其他大臣,也只能在靜室外等候。

這一個時辰里,靜室內發生何事,沒有人會知道。

劉健唐泛他們很想把這個步驟也省下來,直接讓太子在眾目睽睽下拜一拜燒炷香然後就打道回宮了。

但皇帝覺得自己已經讓步太多,這次堅決不肯同意削減步驟。

作為兒子,太子自然非但不能反對,反而還要主動上疏,表示自己很樂意為父祈福。

僵持半天,大家各退一步,將一個時辰改為一炷香,太子只需要在靜室內待足一炷香即可,而在太子入觀前,錦衣衛會將宮觀里里外外事先搜查一遍,以確保沒有可疑人員出沒潛伏。

如是一番大動干戈的準備,好不容易等到正月初二那一天的到來。

因為太子是代替父親去祈福祭祀的,所以在京三品以上官員都會隨行,唐泛亦在此列。

不過文武大臣與太子車駕之間隔著長長的宮人隊伍,直到抵達宮觀開始進行祭神儀式時,雙方才會會合在一起。

沿途還有不少百姓聽說太子親至,特地迎出來瞻仰跪拜。

禁衛軍築起人牆將他們隔離在道外,只允許遠遠旁觀,但百姓們懾於儀仗的威嚴,被氛圍所感染,仍舊情不自禁地喊出「皇上萬歲」「太子千歲」,激動得熱淚盈眶,難以自持,場面異常熱鬧。

太子的表現全程都令人十分滿意,換了尋常的十幾歲少年,只怕這種時候早已按捺不住從車駕里探出頭來看熱鬧了,不過太子畢竟不是尋常少年郎,他身上背負著整個國家未來的命運,又經歷過那樣苦難坎坷的童年,這使得太子異常沉穩,禮儀分毫不差,措辭妥當無誤,再對比當今天子的不靠譜,一種國家未來有望的感動登時令人油然而生。

不同於許多平日很少與太子打交道的官員們的驚喜感覺,劉健與唐泛等人全程都提著一顆心,生怕出現什麼不可測的意外。

然而出乎所有人的意料,祭拜過程非常順利,沒有眾人想想中那些亂七八糟的狀況出現,唯一的意外就是在太子離開的時候,天空下起小雨,淅淅瀝瀝,所有人衣裳都濕了一層,加上天氣又冷,那種滋味簡直難以言喻,許多官員回去之後就病倒了,唐泛也不例外。

這使得他不得不告假在家,天天被隋州盯著喝葯,其中苦不堪言之處,不足為外人道。

不過也不唯獨他倒霉,如今除了次輔劉吉和徐溥還堅守在內閣處理公務之外,其他人全都被那場雨放倒了,連首輔萬安也不例外,據說人現在還躺在床上爬不起來。

唐泛的情況已經算是不錯了,他只請了一天的假,如無意外,明日就能回去辦公了。

因為再不回去,劉吉和徐溥兩個人就要撐不住了,原本應該由七個人處理的事情現在全部堆積在兩個人身上,中午的時候劉吉就剛剛派人過來詢問,催促唐泛是否可以下午就回內閣幫忙。

唐泛打發了劉吉派來的人,才剛躺下,外頭又有婢女來稟報,說是劉健劉閣老的家僕有事請他出外一敘。

這可不好推,唐泛不得不裹上裘衣走了出去。

外頭站著一名長隨模樣的中年人,看見唐泛出來,連忙拱手行禮:「大人。」

「你家老爺找我有事?」

「是,我家老爺就在巷子口,請大人移步過去一敘。」

唐泛有些詫異,劉健今日原也告病在家的,怎麼又跑出來了?

他與隋州說了一聲,又跟著對方出來,果然瞧見劉健也裹著一身厚厚裘衣站在牆角,一邊跺腳撫掌取暖,看樣子倒不像是生病了。

「晦庵公?」唐泛走過去打招呼,「既然都來了,不如上門坐一坐?」

「不了。」劉健將唐泛扯過來一些,低聲道:「你若現在無事,不如與我進宮一趟,去探望太子。」

唐泛見他神神秘秘,不由問:「太子怎麼了?」

劉健道:「太子祭祀歸來生病的事情,你知道罷?」

唐泛點點頭。

這件事他是知道的,因為那場雨,很多人都生病了,太子也是其中之一。

回來的時候,太子雖然有馬車可坐,不像其他人那樣一路都需要淋著雨回去,但從宮觀出來到上馬車中間有一段高高的白玉石階,這段路是需要步行的。

即使汪直即使除下外裳遮擋在太子頭上,太子依舊難以避免地弄濕了頭髮和衣裳,回宮之後也像很多人一樣染上風寒而病倒了。

不過當時雨勢並不大,所以就算像唐泛這樣騎著馬一路淋回去的,充其量也就是喝兩碗苦藥,而且那會兒許多人都脫下外裳遮在頭頂上,一般即使生病,病情也不會很嚴重。

而且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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