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舉案 第五十一章 焚屍滅跡

若此時看見棺材裡空無一人,眾人可能還不會那麼吃驚。

事實上,那裡頭的確躺著一個人。

他們意外的是,對方的臉,脖頸,甚至是露在衣服外的雙手,都有過焚燒的痕迹,屍體焦黑,依稀還可以辨認出對方與林逢元有些相似的五官。

既然林珍是上弔死的,為何還會像現在這樣出現被焚燒過的痕迹?

肖嫵對案情來龍去脈一知半解,也並未見過那五名評卷官的屍身,她方才啊的一聲,乃是因為覺得屍身情狀過於恐怖,而且湊近了還有一股難聞的味道,不由連連退了好幾步,趕緊縮回馬車裡去,眼睛瞅著唐泛等人。

陸靈溪皺著眉頭:「奇怪,為何林逢元也好,沈坤修也罷,都沒有人提過焚燒這一節,難道林珍不是自殺,而是被燒死的?」

可若是這樣的話,問題就更多了,沈坤修因為林珍的死而背上了偌大的嫌疑,如果林珍是被燒死的,他為何竟也一聲不吭,不為自己辯解?難道說林沈兩家的恩怨已經大到沈坤修要殺死林珍的地步?

眾人看著這具屍體,只覺得心頭有許多謎團無法解開。

屍體雖然下葬時間不長,但因為天氣炎熱,已經開始散發著淡淡的腐臭,不說肖嫵,其他人也都有意無意掩著鼻子後退幾步,唯獨唐泛還站在那裡一言不發,盯著屍體,像是上面能開出一朵花似的。

他不僅是看,還親自上手去給屍體檢查。

眾人眼見他一雙白皙修長的手在屍體上摸來摸去,甚至還探入死者口鼻,嘴角都禁不住微微抽搐。

單是這樣看著,他們都覺得心裡膈應,然而唐泛竟然面不改色地做著這一切,實在不能不令人佩服。

「他不是被燒死的。」過了一會兒,唐泛忽然道。

說完,他站了起來,將原先從屍體口中拿出來的玉蟬又塞了回去,接過小州遞過來的濕帕子仔細擦手。

沒等大家發問,他便主動解惑:「死後被燒和死前被燒有一個很大的區別,就是若人在死前被燒的話,口鼻應該會吸入煙灰,但方才我用手探查了一番,發現他口鼻乾淨,並無煙灰痕迹。」

「還有更重要的一點,若是上吊而死,因為縊在喉上,使得舌頭往外吐出,是以舌頭應該比往常還要長一些,而且抵住上齒,然而林珍舌頭位置長度與常人無異,並無異狀,這說明他很可能也不是自縊的。」

陸靈溪有心多學些東西,便強忍噁心,也學著唐泛的模樣趴在棺材旁邊,上半身湊上前,捏著鼻子端詳:「唐大哥,他脖子都被燒黑了,完全看不出勒痕了,這樣要如何判斷他的死因?」

唐泛道:「既然他不是自縊,又是死後才被燒成這樣的,那就很有可能是被謀殺之後,有人假作他自縊的痕迹,為的是騙過沈坤修,而後又擔心有人會像我們一樣重新起棺驗屍,是以將屍體燒得面目全非,以此來掩蓋林珍的真正死因。」

「若旁人下手,直接將屍身燒得一乾二淨也就是了,他卻偏偏又不這麼做,只燒了一半,還為其著衣塞玉,鄭重其事下葬,以至於我們能從屍身上找到破綻,也只有死者親屬,明知要毀屍滅跡,卻心頭不忍,最後半途而廢,才會如此。所以燒屍體的人,應該就是林逢元無疑了。」

陸靈溪皺眉:「這樣說來,林逢元肯定是知道林珍並非自縊而死的,卻還要幫著兇手焚屍滅跡,難道他自己就是兇手么?」

唐泛搖首:「他若是兇手,既然已經有了弒殺親子的心,也不至於連燒一具屍體都下不了手了,但從這上面的跡象來看,他肯定知道兇手是誰,而且有意為他隱瞞……」

說到這裡,他語氣一頓,忽然道:「不好!」

眾人都不明所以地望向他。

唐泛:「快,把棺木重新放回去,然後趕緊去林家!」

其他人聽到這話,還以為是唐泛想去林家找林逢元算賬,只有婢女小州聽出他的意思:「表少爺是覺得林逢元會有危險?」

唐泛:「對,我想起那天上門時,林逢元的表現處處古怪異常,先是消瘦畏懼如驚弓之鳥,而後又時不時瞟向牆壁上的畫,想來是因為遭遇到威脅,不得已緘口再三,卻又想告訴我什麼,那畫上必然隱藏了什麼玄機,是他想要告訴我卻又不能明說的事情。但我們能想到這一點,兇手也肯定能想到!」

言下之意,林逢元很有可能會被兇手盯上,繼而滅口。

大家一聽,二話不說,趕緊加快了手中的動作,填土平坑,然後直接上林家。

城門徹夜開著,而林家他們兩天前才剛剛來過,輕車熟路,很快就到了。

附近都靜悄悄的,不是因為所有人都歇下了,而是因為大家全都出城看燈去了,估計沒有一個時辰也是不會回來的,林家大門緊閉,席鳴上前擂門,將門擂得震天響,裡面很快就響起動靜,對方一邊喊著「誰啊」一邊匆匆走過來。

因為不知門外人的身份,對方自然不敢是不敢擅自開門的,席鳴就道:「欽差辦案!前兩天剛來過的!」

「你,你們有什麼憑證?」裡頭的人似乎還不信,怯生生地問。

席鳴懶得與他廢話,只回頭看了唐泛一眼,見他點點頭,便直接繞到旁邊牆上,縱身一躍,直接躍上牆頭,跳入人家院子里。

裡面隨即響起一聲驚呼,片刻之後,席鳴就從裡面把門打開了。

林家下人驚恐不已,還真以為自己碰上了前來劫掠的強盜,在他大喊大叫之前,嘴巴還被韓津上前一步給捂住了。

「別叫,是我。前兩天來過你們家的欽差,你還認得不?」唐泛對他道。

那林家下人又說不了話,睜大眼睛,就著門口燭火昏暗的燈籠端詳了片刻,才點點頭。

韓津鬆開了手。

那下人大口大口喘氣,驚悸未定:「大,大人怎會來此?」

唐泛道:「你家老爺呢,我有急事要見他!」

林家下人:「我家老爺不在,敢問大人有何事么?」

這深夜強行闖門,怎麼看怎麼古怪。

唐泛也沒有心思跟他多解釋,沉下臉道:「他去哪裡了?」

說話間,許是聽見這裡的動靜,有幾個下人也趕了過來,他們還以為出了賊子,手裡頭都提著棍棒。

下人道:「老爺說要去看燈……」

「老林,出什麼事了?」管家從裡頭匆匆走出來,驚疑不定地打量著唐泛他們。

下人對他說了唐泛等人的身份,管家這才釋然,那天唐泛上門的時候,管家也是見過的,他就拱手道:「回稟大人,我家老爺的確是出去看燈了,至今還未回來。」

唐泛:「他是幾個人去的,什麼時候出去的?」

管家:「這……」

唐泛:「我三更半夜上門,非是有意為難,實則是來救你們家老爺的命的,你若不說,到時候你家老爺有個三長兩短,別怪我沒有事先知會!」

管家見他說得嚴重,臉色微變,想了片刻,咬咬牙道:「實不相瞞,我們也覺得老爺今晚有些奇怪,三少爺鬧著要出門看燈,老爺往年都沒阻攔的,今年卻不讓,直到有人送了一封信過來,老爺就匆匆出門,至今都沒回來。」

唐泛:「幾時出門的?他孤身出門?」

管家:「大約戌時罷,老爺只帶了來旺,哦,就是老爺的長隨。」

唐泛:「他們去的是哪裡,你可知道?那封信還在嗎?」

管家:「老爺未曾與我們說他要去哪裡,他看完那封信隨手就燒掉了,而且老爺出門的時候面色凝重,看上去心情不大爽快,我們也不敢多問,大人,您的意思是?」

唐泛:「那他那個長隨呢,來旺一直都在林家做事?」

管家:「不是,來旺是幾個月前老爺親自帶回來的,說讓他頂替原來的長隨吉祥,吉祥被派去看管書房,當時他還傷心了一陣……」

他惴惴不安地看著唐泛,不知道到底出了什麼事。

唐泛就道:「你們老爺恐怕出了事,你現在趕緊派人出去找,找到了就回來稟報,我也會通知范知府,讓官府的人一起出去找!」

管家臉色都白了:「大,大人,到底出了什麼事?」

唐泛冷冷道:「你再拖延下去,指不定你老爺就回不來了。」

管家嚇了一大跳,也不敢再打聽,趕緊就發動林家上下出去找,唐泛則對陸靈溪和席鳴道:「你們現在各自去一趟知府衙門和知縣衙門,讓范知府和子明兄幫忙派出人手,分頭找人,若是找到了就過來與我說一聲,我在林家等著!還有,順道去請沈學台,不管他願不願意來,都務必將他請過來!」

席鳴應了下來,陸靈溪卻遲疑道:「唐大哥,我們一下子走了兩個,喬姑娘又不會武,你身邊就剩下韓津了,這不大好……」

話沒說完,鐵柱就拍著胸脯道:「難道俺不是人嗎,陸兄弟,你放心地去罷,這裡有俺和小州在,不會有事的!」

陸靈溪心說就是因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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