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寧海子案 第三十八章 雨夜疑雲

從大同到威寧海子的距離其實並不遙遠,快馬加鞭的話,不到半日便可到了。

汪直只帶了一個衛茂,那是他身邊除了丁容之外的另一個親信。

這衛茂先前唐泛他們也曾見過,就是在幾年前,他們去查南城幫時,查到了一處青樓,當時衛茂作為西廠掌刑千戶,一出手就將那青樓老鴇等一干人全給鎮住了,後來汪直奔赴大同,便將衛茂也給一起帶了過來。

此人做事心狠手辣,對汪直也忠心耿耿,被汪直倚為左右手,當然,在丁容的事情之後,汪公公如今對著身邊的人都帶著幾分保留,任是對誰都不敢傾盡全部的信任了,正所謂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

隋州則帶了兩名叫韋山和盧衍的錦衣衛,另外還有唐泛,杜瑰兒,沈貴,孟存和一名士兵,以及神棍出雲子。

說來也巧,孟存正是當時七名倖存士兵中的其中一個,而且還是官職最高的那個。

唐泛看到孟存時,還結結實實愣了一下,還是孟存苦笑著對他道:「唐大人,隋大人,咱們可真是有緣啊!」

除了他之外,汪直還找了一個普通士兵,同樣也是當時倖存回來的七人之一。

唐泛扭頭看汪直:「你怎麼沒說是他?」

汪直理直氣壯:「我怎麼知道你不知道是他?」

唐泛無語地瞪了他一眼,眼見另外一個士兵一臉不安,便開玩笑安慰他道:「不用擔心,你上次既然可以平安歸來,這次也是可以的,再不濟,這裡還有許多官職比你高的人,若真出了什麼事,也不止你一個,你也不算虧了!」

但那士兵非但沒有因為他的安慰而放鬆下來,反而越發惶恐了:「大人,那地方確實很邪乎,我們上回能回來,還多虧了孟把總及時下令撤退,這回可不敢保證啊!」

孟存笑罵一聲:「行了啊,別說喪氣話,我老婆孩子都還沒娶呢,你好歹連孩子都生了,咱們當兵的不就是要聽從命令嗎,別一副娘兒們的樣子,不倒霉都被你說倒霉了!」

那士兵被他一罵,撓撓頭,也跟著嘿嘿笑了起來,倒沒再說喪氣話了。

孟存上回被杜瑰兒那箱子砸了一下,被大夫診斷為骨裂,如今養了這麼些天,也可以不用拄著拐杖走路了,不過這一趟大家都是騎馬,影響並不大。

沈貴不必提了,他到現在還哭喪著臉,一臉死了爹娘的表情,一千一萬個不情不願。

出雲子其實心裡頭也不大願意走這一趟,但他先前表現得一派高人風範,要是不樂意過來,估計留在大同城內面對王越也沒什麼好果子吃,所以汪直一說,他略略想了一下就答應了,還帶了一大堆傢伙,全部是硃砂符紙……

以及一小罈子黑狗血。

所有人里,或被迫來,或不得不來,唯一一個主動要求跟來的例外,卻是杜瑰兒。

尋常閨中少女,這等年紀,又有殷實的家境,一般都是待在家裡被千嬌百慣,含羞待嫁,但杜瑰兒非但拋頭露面出來幫忙父親經營醫館,還曾親自帶人出關採藥,遠至威寧海子北邊的蠻漢山腳下,這雖然是在邊城,禮教遠比江南甚至北方都寬鬆,然而像她這樣的依舊罕有。

一方面,杜瑰兒也來過這裡,認識路,跟沈貴、孟存及其手下士兵一起,四個人到時候所指的方向,可以相互驗證,減少隊伍迷路的可能性。

另一方面,其實隋州心底並不如何信任這個少女,總覺得仲景堂在這樁案子裡邊扮演的角色過於微妙,縱然沒有證據,杜瑰兒也有不小的嫌疑,與其讓她待在自己看不見的地方,還不如放在身邊,也好就近監視。

不過這番心思看在旁人眼裡,自然也有了別樣的解釋。

起碼像孟存和汪直等人,就都覺得隋州對杜瑰兒有那麼幾分意思。

閑話不提,幾人出了關外,一路往北走,頭頂晴空朗朗,風和日麗,連帶山巒起伏也成了壯闊的景色。

只不過人人都存著一份心事,也沒有多少閑工夫去欣賞,驅馬前行,雖然談不上飛馳前行,但也絕對不慢。

等到快接近威寧海子的時候,前方探路的韋山一個手勢,眾人就都逐漸慢了下來。

卻見韋山策馬迴轉稟報道:「海子就在前方,並無異常。」

果然,過了一炷香左右,一個壯闊如海的湖泊就進入所有人的視線。

在大同一帶,是很難見到如此大的湖泊的,雖然心理上知道它明明只是一個湖泊,但乍然一看,大家仍舊忍不住從心底嘆了一嘆,也難怪當年蒙古人要將它命名為海子,對於沒有看過海的人而言,這確實就相當於他們心目中所嚮往的海了。

陽光照射下,湖面泛著粼粼波光,幾隻水鳥掠過,又被唐泛他們的馬蹄聲驚走,留下一串拍打翅膀的聲音。

湖光山色,芳草萋萋,這裡寧靜得足以讓人的心靈跟著安靜下來。

然而同樣的,也容易迷惑和麻痹警惕。

汪直問孟存:「你們上次是在哪裡遇到風沙的?」

孟存指著前面不遠處的湖邊:「就在這裡,本來我們應該繞過路追向韃子的,誰知道突然就起了風沙,天色立馬就暗了下來,還夾雜著許多刀槍的聲響。」

其實這段經歷在出發前,大家已經聽孟存和那士兵講過好幾回了,即使來到這裡,身臨其境,依舊很難感受到他們當時說的那種情形,明明是碧空萬里,陽光燦爛,而四周也一片空曠。

自然,湖泊北邊還是有山峰的,但那離這裡還有相當一段路程,若是有人從山那邊攻打過來,他們也沒道理看不見。

沈貴戰戰兢兢道:「李道長曾對我說過,他只要在韃靼王庭作法,就能在千里之外克敵,隔空將明軍殺個片甲不留,當時我很是不信,不過後來聽說明軍這邊接連發生了怪事,我這才信了。」

汪直皺眉:「你不是說他可能布了陣法嗎?」

沈貴真是怕了汪直這位煞星,自己落到他手裡,立馬好一通折騰,以致於沈貴覺得繼續被汪直折騰下去,還不如自己毛遂自薦出來帶路,好歹還有可能撿回一條小命,戴罪立功——他也實在不想再嘗一嘗那種生不如死的滋味了。

在衛茂那位西廠掌刑千戶手裡,沈貴才知道這世上多的是刑罰,能夠既不在身上留下任何痕迹,偏偏又令人痛苦萬分,恨不得能立時解脫。

相比起來,他頓時覺得李子龍那所謂的種種神通手段也不那麼令人害怕了。

沈貴聞言忙道:「是是,當時我確實是信的,但後來我無意中聽人說,李道長為了布好對付明軍的陣法,特地在蠻漢山下搬了幾塊法寶過來,立馬就將明軍給克制住了,可具體是什麼法寶,我也不曉得,但是陣法這兩個字,我是記得的,上回也告訴過您了,絕無半點虛言!」

說完他還諂媚地朝汪直笑了一下。

「那法寶呢?」

汪直其實不是不信沈貴的話,在西廠的手段下,那是連啞巴都能開口的,更何況沈貴一個家財萬貫的商人,只是沈貴說的話實在過於玄幻,令人難以置信罷了。

沈貴四處張望了一下,入目全是寬闊的湖面,哪裡有什麼高大顯眼的石頭,不由垮下臉:「這,這我也不知道,我聽著白蓮教的人說,那意思好像是法寶就在湖邊,一遇到風沙,陣法就催化,才會有千軍萬馬出現……」

他自己也說得很不確定,期期艾艾地瞟了汪直一眼又一眼,生怕對方發怒。

當然,他怕的還有坐在自己身後,與自己共騎一騎的衛茂,因為之前針對他的那些折磨,全都是這傢伙親自下手的。

不過沒辦法,汪直不信任沈貴,特地讓衛茂就近監視,絕對不可能讓沈貴單獨騎一匹馬的。

就在他們說話之際,唐泛與出雲子二人則策馬前行,按照孟存說的方位往前跑了十幾丈,眾人遠遠地只瞧見他們似乎在說什麼,少頃便折返回來。

出雲子道:「結合孟把總和沈老爺所說,貧道與唐大人已經初步有了推斷,但還是沒法確定,得等繞過這個湖去蠻漢山下瞧瞧才能分說。」

唐泛道:「現在說與大家聽聽也無妨的。」

出雲子便道:「貧道沒來過這裡,聽說威寧海子附近常有風沙?」

回答他的是杜瑰兒,她自小在邊城長大,自然比誰都更有發言權:「並非常有,一般只在開春和入秋的時候有,我沒遇見過,但聽家裡長輩說,有颳得十分厲害的,確實能令天地變色,但這樣大的沙暴很少有,一般就是普通的風沙。」

出雲子頷首:「不知道諸位可曾聽過陰兵過路?」

這個古怪的詞語一出,所有人都面面相覷。

陰兵自然是聽過的,顧名思義,那便是指人陽壽已盡的時候,前來押解人的魂魄前去地府的陰間士兵。

然而這陰兵過路,聽起來就十足古怪了。

「什麼是陰兵過路?」汪直問。

見眾人迷惑不解,出雲子也沒有賣關子的意思,當即就解惑道:「貧道早年曾跋山涉水,遍游五湖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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