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水古棺案 第二十七章 塵埃落定

這裡是洛河邊上的一個已經荒廢了的小村莊。

有一年洛河泛濫,將這個小村莊淹了,莊稼無一倖免,村民們便漸漸搬離了此地,久而久之,這裡除了幾間破屋之外,已經無人居住。

烏老四已經在這裡待了快半年。

但他並不是最早來到這裡的人,他來到這裡的時候,這裡已經有了人煙。

和他一樣身份的白蓮教徒奉命裝扮成來到這裡安居的村民,弄了幾條小船,每天日出打漁,日落歇息,看上去與尋常百姓無異。

唯一不同的是,他們要仔細觀察,隨時注意有沒有可疑的人在附近窺視。

至於守候的目的是什麼,他們什麼時候能夠離開,烏老四一無所知。

那不是他們這個級別的教眾能夠了解的事情。

在他與同伴來到這裡的兩個月後,又陸續有幾個人到來,其中一名妖嬈動人的少婦,被周圍的人簇擁著,進了村莊里那間被收拾得最好,也從來不允許烏老四他們靠近的屋子。

烏老四和他的同伴不止一次在私底下猜測過少婦的身份,帶著一種男人才能理解的猥瑣語氣,他們都覺得那少婦肯定是教中一個很重要的人物,說不定還是壇主夫人。

不管對方是什麼身份,這些都與他們無關,烏老四等人甚至沒能跟那個女人說上一句話,而那個女人自從來到那個屋子之後,也總是深居簡出,外面的人來來去去,經常從那間屋子進出,那女人卻很少出來過。

烏老四他們因此有了更加下流的各種猜測版本。

今天的晚霞絢爛而美麗,與其它時候並沒有多大不同。

烏老四早已看膩了這樣的景色,他懶洋洋地將小船靠了岸,一邊按照習慣,仔細留意了一下附近有沒有可疑的陌生人。

一切如常。

烏老四已經不記得自己有多久沒有進過窖子了,如果可以的話,他早就把腳下這條小破船一丟,直接進城去找幾個姑娘瀉火。

但是不行,他奉命守在這裡,沒有命令,一步也不許離開。

上頭到底是為什麼非要他們待在這個破地方!

烏老四既好奇又有些忿忿不平,但他沒有資格也沒膽子去找堂主置喙,這些想法也只能在腦子裡轉了轉,手中依舊像往常一樣,將船上那張網裡幾條比蝦米大不了多少的魚兒抖落出來,一面跟旁邊靠岸船隻的同伴打了聲招呼。

同伴壓低了聲音道:「今晚到我那裡去罷,我弄了瓶酒來!」

烏老四一聽,眼睛頓時亮了。

但下一秒,不遠處,從那個神秘的屋子裡,傳出了一聲尖叫!

是那個少婦的聲音!

烏老四心頭一驚,下意識地與同伴對望了一眼。

作為普通教徒,他們的身手也很一般,跟上層不同,烏老四可不想造反,更沒有什麼「敢教日月換新天」的想法,他加入白蓮教的初衷很簡單,只是為了有一個強大的靠山,在江湖上吃得開罷了。

這樣的人往往是最實際,也是最有眼色的。

當變故在那個小屋發生的剎那間,烏老四和同伴想到的,不是趕過去救援,而是怎麼設法逃跑。

緊接著,他們瞠目結舌地瞧見了此生最難忘的一幕。

十數個身著飛魚服,手持綉春刀的人從小屋裡衝出來,如飛鷹一般殺向那些同樣朝小屋撲過去的教眾!

等等!

他們之前明明看見那屋子裡頭有兩三個人,都是白蓮教本地分壇的堂主,地位舉足輕重,怎麼一下子就換成錦衣衛了!

那屋子是能大變活人嗎?!

眼見兩方人馬殺成一團,烏老四與同伴對望一眼,都在猶豫到底是要上去幫忙好,還是見勢不妙拔腿就跑好。

很快他們發現,那些錦衣衛雖然看上去兇猛,實際在剿殺了屋裡的高手之後,他們已經逐漸開始氣力不濟。

「老四,你怎麼看,要不要過去幫忙?」同伴湊過來。

「不去,你沒看那屋子裡的堂主沒一個出來,肯定都被殺了!那些可是錦衣衛,說不定教中出了什麼大事,小命要緊,咱們還是別摻合了,趕緊找機會溜罷!」烏老四想也不想就道。

同伴想想也是,老實說他們這幾年也攢了不少私房,早就有心脫離白蓮教了,只是礙於教規嚴格,一直沒機會,幹什麼不好非得跟官府作對,上面的心思他們不懂,但他們可沒興趣為了聖教獻身。

兩人一合計,趁亂偷偷溜走,遠走高飛去了南方做起小本生意,娶妻生子,這是後話了。

再說小屋那邊,烏老四他們所日日見到的神秘少婦,實際上就是李漫當日帶回李家,聲稱在外面納的妾室陳氏,也是後來唐泛在京城郊外遇到的白蓮教總教使者九娘子的姐姐。

誰也不會想到,這個原本已經荒廢了的村子裡邊,就有一條通往永厚陵下鞏侯墓的地道,而那條地道的入口就在陳氏守著的這間屋子裡。

陳氏為李漫誕下一個兒子之後,便將孩子交由附近的農戶去養,她自己則守著這間小屋,和李漫他們從鞏侯墓里轉移過來的大批寶藏。

因為約好的時日早就過去,李漫他們卻遲遲不見出來,陳氏畏懼那墓中的鎮墓獸,也不敢過去找,枯等數日之後,便認定李漫他們已經死在裡頭,心裡不由起了私吞寶藏的念頭。

陳氏生性放蕩,原本就不同於良家婦女,當初跟李漫勾搭上之後,才稍稍收斂了本性,可李漫畢竟已經是天命之年了,易容和幻術再好,體力也終歸不可能跟年輕人相比。

如今一見李漫很可能已經死了,陳氏便再沒了顧忌,有意勾引他手下的幾名壇主。

她風姿綽約,這一來二去,哪有不上鉤的男人,是以等到唐泛他們發現這裡的時候,陳氏竟與那幾個男人在床上顛鸞倒鳳,不知今夕是何夕呢。

李漫估計到死也不知道他的女人竟然轉眼就跟別的男人廝混在一起了,要是知道,估計能氣活過來又氣死一次。

咋舌之餘,倒便宜了龐齊等人,趁著幾個人在床上混戰的時候,龐齊等人一躍而出,陳氏那幾個姦夫便都來不及怎麼反應,就被殺死在床上。

為了捉陳氏活口,龐齊他們一個疏忽,這才給了她尖叫的機會,引來外面的白蓮教徒。

雙方很快纏鬥起來,戰況激烈,現場刀光劍影,血光四濺。

論理外面那幫白蓮教徒本來不該是他們的對手,但龐齊他們之前體力消耗過盛,打起來也未能拼盡全力,顯得束手束腳。

唐泛身手不行,當然不可能也上去摻合拖後腿,只能在一邊干看著。

他拍拍錢三兒的肩膀:「今日你做得很好,多虧你了!」

錢三兒有點受寵若驚,他自小就跟著師父干盡偷雞摸狗的勾當,那都是跟官府對著來的,幾曾還能得到朝廷欽差一聲嘉許,頓時激動得都找不著北了。

「大,大,大人誇讚,小的實在是受之有愧!」

見他如此激動,唐泛疲憊的臉上露出一絲笑容:「你沒有被李漫所惑,跟著他同流合污,這足以證明你不是壞人,你師父也不在了,別再干那些雞零狗碎的勾當,夜路走多了,總會遇到鬼的,等回去了,就找份正經的營生做罷!」

錢三兒忽然朝唐泛跪了下來:「小的早就不想干那些黑心勾當了,可除了那些,小的什麼也不會做,求大人給小人指條明路罷!」

這人立馬就順著竿兒爬了,唐泛並沒有反感,反倒覺得他挺機靈,而且這人心地不壞,是個可造之材:「等回去再說。」

見他這樣說,錢三兒就知道唐泛是答應了,當即大喜過望,砰砰砰給唐泛磕了三個響頭。

沒想到磕頭磕得太用力了點,前邊雙方打成一團的激烈戰況都沒能驚醒隋州,錢三兒這額頭觸地的聲響,反而讓隋州眉頭一皺。

唐泛察覺懷中之人的動靜,低頭一看,大喜道:「廣川,你醒了,沒事罷!」

隋州緩緩睜開眼睛,入目便是唐泛飽含關切與焦急之色的神情。

隋州:「噗!」

唐泛:「……」

這是啥反應?腦子撞傻了?

他忍不住伸出手去探對方的額頭,目光對上隋州飽含笑意的眸子。

唐大人似乎忘記了自己之前在下面被李漫摑了一巴掌的事情,這使得他還沒消腫的臉此刻腫起一邊,俊雅的形象換成了祭祀擺在神案上的豬頭,所以隋州一看見那張臉,就忍不住想發笑。

然而一笑之後,心中卻變得越發柔軟,他凝視著唐泛,腦海里慢慢地只剩下一個念頭。

還好這個人沒事。

那麼即使自己受再嚴重的傷,也是值得的。

「……李漫呢?」隋州沙啞著聲音問道。

「死了,被錢三兒殺的。」唐泛道。

錢三兒扭捏害羞,正想謙虛幾句,卻發現隋州看也沒看他一眼。

此刻對方眼中的方寸世界,只容納得下一個人。

從清晨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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