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水古棺案 第二十二章 帝陵怪聞

大明有兩京十三省,兩京即北京與南京,十三省即十三個承宣布政使司。

雖然開國時為了避免跟元朝一樣,所以不稱行省,而稱為承宣布政使司,但這樣又長又拗口的名字顯然不被老百姓買賬,所以大家依舊以省來區分。

河南府只是河南承宣布政使司里諸多州府的一個,而河南府轄下又有一州十三縣,鞏縣就是其中之一。

不過這個小小的地方,因為座落著北宋七個皇帝八座陵寢,而顯得非常特殊。

縣城附近的村莊百姓,也因此順便承擔了守陵之職。對他們而言,前朝的皇帝老爺願意葬在他們這裡,那就說明這裡是風水寶地,所以附近十里八鄉的民戶,都很為此而驕傲。

他們之中很多人儘管也不識字,卻彷彿比別的地方的百姓多了幾分底蘊,就連七老八十的老太爺,也時常會指著某塊地告訴兒孫,說這裡下面就是某某皇帝老爺的陵寢,你們別看現在連個碑亭都沒有,那是因為曾經被元人給盜挖搶光了,原先可不是這樣的云云。

兒孫又會講給他們的兒孫,帝陵的掌故就這樣一代代地流傳下去。

然而這一切都因為一場變故而改變,現在當地人提起北宋帝陵,第一反應不是驕傲,而是莫名的驚怖。

唐泛他們一路從京城出發,走陸路前往河南府。

隋州將薛凌留在北鎮撫司坐鎮,他自己則帶著連同龐齊在內的二十名親衛,與唐泛他們一道,以欽差的名義南下。

這個案子雖然不是十萬火急,但也是人命關天,尤其還牽涉到帝陵被盜,刻不容緩,大家起先都騎馬而行,但趕了兩天路,差距就逐漸顯露出來了。

錦衣衛都是一幫大老爺們,皮糙肉厚,又經過隋州地獄般的訓練,早就磨礪得銅皮鐵骨一般。話說回來,就算沒有隋州的加強訓練,對他們這種武官來說,騎馬趕路也是小菜一碟。

但刑部的文官們可就不一樣了,大家都是成天坐在衙門裡的,乾的最重的活計也不過就是端茶送水,突然連續騎馬騎個兩天,那真是骨頭架子都能散掉了,而且難以啟齒的是,每個人兩邊大腿內側全都磨出了水泡,有的還破皮出血了,火辣辣地疼。

唐泛身為欽差正使,自然要有當領導的樣子,無論如何都能咬牙堅持,倒是隋州很快發現了這幫文官不濟事,讓錦衣衛們放慢步程,還拿出膏藥給唐泛他們塗抹傷口。

領導都能堅持,底下兩名司員自然也不好抱怨什麼,反倒是尹元化死活不肯再騎馬了,強烈要求坐馬車。

錦衣衛早就看不慣這幫文官了,不過他們也知道,隋老大跟唐泛私交好,據說這位欽差正使還借住在隋老大家裡頭呢,而這個尹元化一路上話里話外都跟唐泛過不去,兩人顯然不是一路的,他們不敢取笑欽差正使,自然將炮火集中到了尹元化身上。

這個擠眉弄眼:「哎喲,有人還以為自己是出來玩的啊,還坐馬車,要不要再弄個珠簾掀一掀啊,跟那些大姑娘小媳婦似的,那什麼半遮臉,未語先羞啊!」

那個跟著怪笑:「你怎麼知道人家不是小媳婦,莫非你連他沒穿衣服是什麼樣都見過了?」

彼時大夥路過官驛,停下來打尖歇息,唐泛與隋州是正副欽差,大家圖個自在,不願意連吃飯都跟領導一桌,所以他們倆就單獨一桌,尹元化與兩個刑部司員一桌,其他錦衣衛各自分散著坐,隔壁桌這些話一入耳,尹元化就聽了個一清二楚。

他哪裡不知道這些人是在說他,當即就勃然大怒,將筷子重重往桌子上一放,騰地起身:「你們說誰呢!」

不站起來還好,這一站起來,大腿頓時陣陣抽筋,尹元化疼得齜牙咧嘴,又引來那幫錦衣衛一陣大笑。

唐泛雖然也不待見尹元化,但此行他身為正使,又是尹元化的上司,當領導就要有當領導的風度,也不能坐視尹元化就這麼被取笑,就用筷子的另一頭戳了戳隋州的手臂。

隋州輕咳一聲,一雙銳利如電的眼神掃向一干手下,後者齊齊停住笑聲,立馬埋頭吃飯。

吃了飯之後,尹元化就打定主意不肯騎馬,非要坐著馬車前往河南了。

兩個司員同樣苦不堪言,用渴望的眼神巴巴地瞅著唐泛。

唐泛面色有點古怪地問:「你們當真要坐馬車?」

司員們還沒敢回答,尹元化就道:「一定要坐馬車,下官不比大人,沒有欽差正使的名頭壓著,舒服要緊,不怕被人笑話!」

他還順帶暗諷了唐泛死要面子活受罪。

唐泛道:「下個官驛未必有足夠的馬匹,你們換乘了馬車之後,若是後悔,可就得一直坐著馬車到河南了。」

他越是這麼說,尹元化越覺得唐泛是在故意刁難自己,就非要坐馬車不可。

言已至此,唐泛友情提醒過了,他們不聽,那就由得他們去了,他便讓官驛的驛丞準備好馬車。

車廂還算寬敞,足夠尹元化和兩個司員坐進去,驛丞那邊又找了個車夫給他們,到時候馬車到達目的地,正好再由車夫駕回來。

三人一見車廂之內還鋪著軟墊,這可比在馬上舒服多了,就都高高興興地上了馬車。

結果剛駛出幾十里地,尹元化等人就知道剛剛唐泛聽說他們非要坐馬車之後,為什麼露出一臉高深莫測的表情了。

因為這他娘的比騎馬還要顛……

出了京畿地界,路況就一段不如一段,坐馬車往往不比騎馬輕鬆,但尹元化沒想到這一點,還非要往火坑裡跳,拉都拉不住。

他被顛得都快吐血了,五臟六腑彷彿跟著移位似的,那感覺真是難以言喻,誰坐誰知道,可偏偏他還不能向唐泛提出自己要重新騎馬,因為就算提了,也沒有馬給他騎……

尹元化欲哭無淚,終於嘗到搬起石頭砸自己腳的滋味了。

不單是他,程文和田宣二人,也都是腸子都快悔青了。

如此顛了一路,在三個人快要把魂兒都顛出來之前,終於到鞏縣了。

早在一行人到達鞏縣之前,本縣何縣令就已經帶著人在城外官道旁邊的驛亭翹首以盼了。

「大人,要不您坐下來歇歇腳罷?」旁邊陪同出迎的縣丞被他不停走來走去都快看暈了,忍不住出聲道。

除了縣丞和一干縣衙里大大小小的小吏之外,原本還有本縣不少賢達士紳想跟過來,但都被何縣令拒絕了,他現在一腦門官司,哪裡有閑工夫再帶著這些人在欽差面前招搖?

面對著自己能夠信任的縣丞,何縣令也沒有掩飾自己臉上的焦慮:「哎,老弟啊,你又不是不知道,上差可不是來遊山玩水的,他們是來查案子的,說到底,這帝陵在我治內出了事,一個弄不好,我這烏紗帽就不保了!」

縣丞勸道:「大人,您如今再煩惱也沒用,倒不如好生配合上差,再在上差那裡疏通活動一下,讓他們回去替您說說情,說不定能大事化小呢!」

何縣令嘆了口氣:「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了,我這縣令可當得真倒霉啊,想我那前任和前前任,留下無數爛攤子,偏偏帝陵一直無事,那些爛攤子還得我去收拾,這功勞也無人知曉,反倒是現在帝陵一出事,責任就落我頭上了!」

縣丞心想誰家官員任內沒攤上一兩件爛事,哪裡有一輩子的太平官當,偏你自己怕事,就怨天尤人,也不想想怎麼巴結好即將到來的欽差,這樣還指望什麼前程?

不過誰讓自己身為屬下呢,雖然如此想,他仍然好生安慰了自家縣令一番。

就在他們說著話的時候,一隊人馬由遠及近,緩馳而來,煙塵滾滾,後頭彷彿還跟著一輛馬車。

何縣令二人走了出去,便有小吏過來稟報,說前面便是欽差人馬。

「快快隨我過去迎接!」何縣令正了正衣冠,忙道。

車馬速度不快,前面的緹騎似乎是有意放慢步伐等著後面的馬車,過了一刻鐘左右,原本已經出現在視線中的人馬這才到了跟前。

被其他錦衣衛簇擁在中間的,是一個身穿五品文官官服的年輕人,和一個身著飛魚服的錦衣衛。

何縣令忙迎了上去,拱手道:「鞏縣縣令何浩思見過上差!」

雖然分不清哪位才是正使,但這麼行禮總是沒錯的。

刑部下發的公文上也寫了,來的欽差正使就是刑部河南清吏司的郎中唐泛,副使為錦衣衛北鎮撫司代鎮撫使隋州,不過既然正副使都在這裡,那後頭馬車上坐的又是誰?

難道是更為重要的人物么?

何縣令忍不住眼神瞟向後頭。

卻見文官旁邊的錦衣衛稍稍側開一些距離,以示自己與文官的身份差距,並開口證實了何縣令的猜測:「這位是河南清吏司郎中唐大人,乃此行正使。」

唐泛風塵僕僕地下了馬,對何縣令還以一禮:「何縣令不必多禮,我等連日趕路,還是先找個地方坐下再細說罷?」

「是是是!」何縣令回過神,忙道:「下官早已備好官驛,並命人備好飯菜熱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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