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宮案 第十五章 一家團圓

唐泛剛剛在想自己的事情,雖然身體在大街上走著,但精神還處於神遊物外的狀態里,眼前的拳頭回來,他下意識後退兩步,腳後跟撞上街邊人家賣橘子的小筐,當下一個重心不穩,就要往後栽。

此時有人伸手拽住他的腰帶往旁邊一帶,唐泛被動地被推往旁邊,堪堪避了過去。

「你沒事罷?」

聽見這個聲音,唐泛回過頭,才發現原來是隋州。

對方一身官袍,估計是剛從北鎮撫司回來,又或者即將去北鎮撫司的路上。

「沒事。」唐泛擺擺手,他雖然不像隋州或汪直那樣勇猛,說到底畢竟還是個大男人,豈會因為這點小事就嚇到,只不過剛剛沒有防備,所以猝不及防而已。

眼下回過神,他才發現那拳頭其實也沒有多大威力,對方也不是故意沖著他來的,而是兩個路人在打架,他因為走路沒看路,不慎被卷了進去。

那兩人一邊扭打一邊吵架,熱鬧得很,旁邊還一路圍觀了不少人。

唐泛稍微一聽就明白來龍去脈了。

眼下將近年關,遇上適合祭拜上香的初一十五,京城街道更是接踵摩肩,擁擠異常。

這打架的兩個人,一個在前面走,一個在後面走。

結果前面那個人忽然感覺到自己的腰間好像被抹了一下,心裡一個激靈,趕忙摸了一陣,發現果然是自己放銀錢的袋子不見了。

再往後一瞧,自己身後正好跟了個人,正沖著他笑呢。

被偷了錢的那個人當即就不幹了,揪住自己後面那個人,非說他是小偷。

後面那人也不甘示弱,非說他冤枉人。

兩人吵著吵著就打了起來,前面那人說要帶他去見官,後面那人不肯去,越發就被對方認為是心虛。

只聽見被偷錢那人罵道:「看你這窮酸樣,還說沒有偷,現在不敢跟我去見官,不是心虛是什麼!」

跟他扭打在一起的人也罵:「你這張嘴是剛從大糞坑裡撈出來罷,怎麼張口就罵人呢!我都沒有偷,幹嘛跟你去見官,我才不去!」

旁邊的人圍了一圈,跟了一路,大多是看熱鬧的,還有出口勸的,唐泛一個沒留神,居然也身陷包圍圈裡,再看兩個當事人,也沒注意到剛才差點殃及唐泛,還顧著吵架呢。

兩人吵得正起勁,就聽見有人道:「兩位,兩位,你們聽我一言成不?」

理所當然沒有人聽,不過當兩人眼前寒光一閃,各自都不由自主被推開往後踉蹌兩步時,定睛一看,發現站在自己眼前的竟然是個錦衣衛,這才趕緊消停下來。

一個趕緊喊冤:「大人啊,您來得正好,還請給小的主持主持公道啊,這人偷了我的東西,還不承認呢!」

另一個也道:「大人,您甭聽他胡說!我好端端走在街上,他就揪著我的衣服不算,非說我是小偷,還有比這更冤枉的事情嗎!」

隋州沒有說話,說話的是唐泛。

「你說他偷了你什麼?」他對其中一人。

對方就說:「銀袋,我的錢都在裡頭,本來是用來買年貨的,這下可都沒了!」

另一人就氣憤地拍著身上:「你的錢不見了關我什麼事,我身上也沒你要的!」

甲冷笑道:「將你抓到衙門裡,是不是就分曉了,就算你不是小偷,那也肯定是他的同黨!要不然怎麼正好我轉過頭的時候你就沖我笑了?」

乙嚷嚷起來:「你別上下嘴唇一碰,就胡亂冤枉人!」

眼看兩人又要吵起來,唐泛打斷他們,對甲道:「他沒騙你,他確實不是小偷。」

甲一臉不服氣,唐泛也不理他,直接拱手問乙:「這位老哥,敢問高姓大名?」

對方見唐泛談吐有禮,不似常人,又有錦衣衛在旁,忙拱手回禮道:「不敢當,鄙姓於,單名浩。」

唐泛笑道:「原來是於老哥。」

他又問甲:「這位老哥又如何稱呼?」

甲道:「好說,認識的人都喊我羅員外。」

他渾身打扮闊綽,身材圓胖,倒也擔得起這聲員外。

唐泛一笑,對他道:「羅員外且看他胸口掛著的玉牌,和腰上掛的玉佩上面,分別都刻著什麼?」

不僅是羅員外,圍觀眾人忙凝目看去。

這年頭識字的人不算多,但是也有些人認出來了,這個於浩胸口掛著的玉牌上面,刻了沅湘二字,他腰間的玉牌,則單有一個於字。

羅員外雖然號稱員外,卻不識字,他的臉上就有點訕訕。

唐泛看了出來,對他念了這幾個字,又解釋道:「楚辭有雲,浩浩沅湘,他的字型大小是能互相對上的,這說明玉佩和玉牌都是他的東西無誤,一個小偷怎麼會將這些東西帶在身上?再說他在自報姓名的時候,沒有絲毫猶豫,可見並沒有說謊,所以他不會是偷你錢袋的人。」

羅員外一聽就不高興了,礙於隋州在旁邊,他也沒敢造次,只是不服道:「閣下又是何人啊,左右我們都要去見官,他是不是盜賊,你說了也不算啊!」

唐泛倏地沉下臉色:「我乃順天府推官,這種小事情還是可以幫忙斷一斷的,也免得你們去給父母官添麻煩,若我沒有猜錯,你心裡應該也知道這於浩不是偷你東西的人,只不過東西不見了心裡惱火,又見他沖著你笑,就想找個人賴上,是也不是?」

羅員外心虛道:「你,你別胡說!」

唐泛淡淡道:「既然你這麼想見官,那我們就去見官好了,到時候你誣告於浩,東西沒能找回來,反倒被打板子,你可想好了?」

羅員外連連擺手:「我不要他賠了,我不計較了還不行么!」

說罷後退幾步,扭頭撥開人群就跑,也顧不上剛剛還揪著對方不妨了。

本來就是小事一樁,既然已經化解了,隋州當然也懶得追上去揪著那個羅員外不放。

那個被冤枉的於浩趕忙道謝,旁邊圍觀的人也都為唐泛的機智和細心叫好。

唐泛和隋州二人擠出人群,又走了好一段路,耳根才總算清靜下來。

「你這是要去北鎮撫司?」唐泛問。

隋州嗯了一聲:「今日沒什麼事,就是去點個卯。你心裡不痛快?」

唐泛挑眉:「怎麼看出來的?」

隋州道:「干錦衣衛這一行,與你們推官有些異曲同工,都要細心觀察,不過論急智,我不如你,你天生就該是吃斷獄這碗飯的。」

唐泛負著手走路,一邊嘆道:「是啊,今日和府尹大人去見了我們老師,略起了一些爭執,老師不能理解我,連我也有點懷疑自己是不是做錯了。」

他又問隋州:「廣川,有些話我不知當問不當問,錦衣衛主掌緝捕,不必事先通過朝廷就可自行行事,詔獄之中更有許多見不得光的酷刑,你經歷得多了,難道心裡從來就沒有過動搖嗎?」

隋州略一點頭:「有。」

見唐泛好奇,他便道:「你知道我兄長雖然襲了錦衣衛的職銜,卻一直想著考讀書科舉出人頭地的事情罷?」

唐泛嗯了一聲:「是,你對我說過。」

隋州道:「其實小時候,我也存過這樣的念想,也能理解我兄長的想法,他不想因為外戚和武官的身份令人看不起,所以想依靠自己的本事出人頭地,但區別在於,我很早就認清了現實,但我兄長沒有。」

唐泛有點唏噓,科舉科舉,三年一回,聽起來好像不值錢,但人生能有多少個三年,江山代有人才出,科舉這種事,不光要有天賦,有毅力,還要有運氣,不是單靠勤奮就能成功的。

每三年,全國有多少人才參加考試,能從千軍萬馬里殺出來的,都要有兩把刷子才行。唐泛見過隋州的兄長,一看就知道他不是那樣的人。如果他能安於現狀,有自知之明,老老實實地過日子,又或者學弟弟那樣出來辦差,也不至於蹉跎歲月,偏偏看不清狀況,那就是悲劇了。

又聽隋州道:「剛入北鎮撫司的時候,我經手了一個案子,有個言官上疏彈劾萬貴妃姐弟把持後宮與錦衣衛,大罵萬貴妃與萬通姐弟,萬通惱羞成怒,將他抓了起來,關進詔獄,又羅織罪名將他全家老幼流放。彼時我不過剛入錦衣衛,又因有太后關係,奉命押送的苦差輪不上我,我知他們一家本來無辜,又佩服那言官錚錚傲骨,敢言人之所不敢言,就主動將這個差事討過來,親自護送他們到達當地,又自己出錢,讓當地看守犯官家眷的官差多照顧他們一些。準備等這陣風波過後,去向陛下求情,赦免他們。」

唐泛早知隋州外冷內熱,對手底下兄弟很是照顧,卻沒想到他還會做這等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事情,心中一熱,欽佩道:「如果你當時去求情,不啻在打萬通的耳光,等到事情過去,他說不定也不記得這些人了,到時候你去請求陛下,應該是可行的。」

但隋州臉上卻殊無笑意,他凝重道:「然而等我回到京城,才發現那個言官已經在詔獄裡被折磨死了,就連他的家人,過了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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